第40章

巴基斯坦, 不知名監獄,一間昏暗的審訊室。

被關押在這個房間裏的男人長著一張標準的中東臉,穿著一件白色的臟兮兮的上衣, 腳下踩著一張四四方方的墊子。

鐵鏈連接著手腕上的枷鎖, 把他死死地栓在天花板上。兩個戴面罩的看守一左一右沉默地分立在側,從他們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見這個男人的臉。

頭發濕透,顴骨破裂,眼皮腫得老高, 鼻梁折斷,渾身上下青青紫紫, 沒有一塊好肉。

他全身的重量都落在兩條被迫擡起的手臂上, 這個姿勢將肩膀慢慢撕拉,無時無刻不在進行無聲的折磨。

忽然,囚室大門洞開。

兩個人從陽光明媚的外部走進房間,仿佛把混合著沙礫和塵土的風都帶入了這裏。

為首的男人名叫丹,是CIA派來審訊囚犯的負責人, 他卷頭發, 大胡子,身材強壯,眼睛裏流露著疲憊之色,臉上的表情卻很堅硬, 仿佛一塊大理石,

跟在他身後的是個稍矮些的人。

她或許是經過了一番喬裝,灰藍色的大外套, 黑色的頭罩,但行走時高跟鞋磕地的噔噔響聲還是暴露了她的身份。

這是個女人,一個在此處很少見的女人。

這個女人名叫瑪雅, 她剛剛主動請纓從華盛頓特派到巴基斯坦加加入追擊恐怖分子的隊伍。多年在後方的研究還不足以填補她內心對9·11事件的震驚和恨意,唯有在第一線真正參與進來才能使她安眠。

瑪雅跟著丹從昏暗的角落走到房間中央,陽光透過唯一的窗戶射進來,在那雙綠眼睛裏激起亮色的光斑。

這個場景的裝束,演員只能用自己的眼睛來表達神態。

瑪雅一眨不眨地注視著眼前的慘象,雖然只露出口鼻和兩只眼睛,但那瞬間的驚異仍然被明確地表達了出來。

丹走上前警告犯人。

“我是你的主人,阿馬爾。”他沉沉地說,“你屬於我。”

這是常見的用來摧毀囚徒自我意識、建立獎懲反應機制的用詞,但它們會從根本上把一個人的人格毀滅,在華盛頓瑪雅從沒見過特工這麽做。

被吊起來的男人,阿馬爾,劫機者的贊助人,並沒有擡起視線。

丹立刻被激怒了。

他沖對方大聲咆哮,重復著這間囚室的規則。他是主人,他是天,如果對方敢逃避主人的視線、敢隨意挪動,敢撒謊,就要接受恐怖至極的懲罰。

與此同時,兩名看守開始推搡囚犯。他們把他的吊扣解開,像個不倒翁一樣在囚室中間推來推去,受傷的動作粗暴無比。

趁他們“工作”的時間,放完狠話的丹便把瑪雅帶到房間外面,那裏正有其他特工在緊緊盯著監視器。隔著一層屏幕,任誰都會覺得一些激烈行為好像沒有面對面那麽難以忍受了。

丹點了根煙。

瑪雅摘下頭套。她的金發被編織好拖在腦後,梳了個漂亮利落的小辮,耳邊還綴著副黑色耳環,臉上透出疲態。又將外套脫掉,露出下面合身的黑西裝。

丹忍不住開腔就這身打扮調笑了幾句,開口邀請她去喝咖啡。

瑪雅擡頭看他,微微眯起眼睛,帶著一些受到冒犯的隱怒。

這是一場正式的審訊,而眼前這個同行卻根本沒把她當作一個可以共同刑訊的審訊官,甚至建議她留在外面看監控,並表示“這沒有什麽可恥”。

偏見。

被激怒的瑪雅立刻要求進到囚室中去旁觀。這一次,她穿著自己的西服,沒有戴頭罩——好像她會害怕被恐怖分子報復似的,好像這些恐怖分子還有機會活著出去似的。

接著就是更加慘無人道的刑罰,為了問出組織中的其他參與人員,丹準備對阿瑪爾實施水刑。

瑪雅被嘶吼聲弄的心煩意亂。

詹妮弗慣會用小動作表達情緒,此時她不過是眉毛下壓,雙眸間湧起了小小的褶皺,手指無意識地蜷籠放在嘴邊,就表現了一個被暴力場景弄得頗為不安的女特工,而那雙眼睛裏的掙紮則表明她骨子裏的驕傲和對追捕犯人的渴求不允許她轉身離去。

正在這時,丹命令道:“你把那邊的桶遞給我。裝一點水。”

她被這個命令驚得擡眼。

阿瑪爾被上水刑的慘叫聲伴隨著丹“你上一次見到本·拉登是在哪裏”的咆哮質問響徹整個房間。

瑪雅在一旁蹲下。

鏡頭搖近到她臉上。

某種程度上,她知道這是錯的,但又錯得很對。所有人的希望都在這些囚徒的身上,只有打碎他們的脊梁骨,讓他們開口,才有接下來的希望。

她注視著眼前的場景,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難耐,手指再次無意識地焦慮地放在嘴邊,大拇指貼近嘴唇。

直到審訊結束都沒有再發一聲。

***

第二場審訊發生在去大使館報道過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