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2頁)

屏幕前的觀眾都饞哭了。

這頓大餐吃得詹妮弗心滿意足,再啟程後也有心思給《荒野挑戰》節目組說好話了。美國和加拿大釣魚都需要許可證,但制作方後台硬、手筆大,合作對象個個有錢有勢,還得到了許多國家和地區政府的支持。根據比賽手冊,選手在比賽區域進行的常規活動有兜底許可,第一輪結束後又在規定中加上了不得傷害珍稀保護動植物。

不過規定是這麽規定,認真來說沒有多少選手能認出保護動物,更沒有多少選手能見到保護動物,像詹妮弗這種不知道是走了八輩子運還是倒了八輩子黴碰到蠢鳥的另算。

她私心覺得一定是第一輪還沒分手,流年不利。

***

第四天無事發生。

第五天風平浪靜。

第六天木筏漂入河谷,河岸邊漸漸開始出現多種多樣的野生動物,都很普通,約莫是鹿、鼠兔和水鴨一流。

到了第七天,詹妮弗幾乎要以為自己的林間挑戰就這麽平淡無奇地度過了,上船,開到終點,下船。可就在這天下午,放之宇宙皆準的Flag定理再次發威。

那時木筏正平穩地從河流中間漂過,越發湍急的水流托著木頭就像托著樹葉一樣輕松,原本可以悠悠欣賞的河岸風景在這種高速航行下都成了十幾秒一幀的幻燈片。詹妮弗邊警惕地望著河床邊將吃中午烤的半條虹鱒,酒足飯飽,拍拍掌心的碎屑,拘起一捧河水洗臉。水珠打濕了睫毛,睜眼時又滲進去一點,讓她有些睜不開眼。

嬉戲的水鳥撲騰翅膀自水面起飛,帶起一溜淅瀝的碎鉆;岸邊的河狸探頭探腦,光滑的皮毛在陽光下泛著金光。它們自古以來生活在這片土地上,並不怕人。

詹妮弗終於把眼淚擦幹,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再擡頭時,便看見了那頭如夢似幻的生物。

一頭雪白的駝鹿。

這巨大的神物頂著灰白色的盤狀鹿角現身,鹿角足有一個成年人平躺那麽寬闊,肩背比行駛在馬路上的汽車更高,皮毛和四周顯得平凡的生靈毫不相似,純凈的灰白色幾乎是神的造物。

它莊嚴地從林間走出,踱至河岸,看著木筏從眼前經過。

沒有觀眾曾見過這種事。

但詹妮弗見過。

那是許多年之前,在一個雨後的清晨。末世六年,地球已經成了野生動植物的樂園,人類創造的文明在自然面前不堪一擊,炮艦被海洋生物摧毀,天空被飛鳥占據,城市一座接一座沉入地面,只剩最後幾座還在苦苦掙紮。在人類最後的燈塔城中,她曾見過這雪白的龐然大物在車行軌道上低著頭行走。如此古老,如此不可思議,幸存者們無不被那巨大的身軀震懾,遲遲不敢言語。

眼前的畫面仿若昨日重現。

詹妮弗坐在木筏上和它遙遙對視,河水將她熱切地推近,又將她無情地帶遠,那駝鹿始終站在原地。

許多年後當她坐在搖椅上時也仍然會想起這一幕,那時她的眼睛已經看不清報紙,可巨獸的身影卻越發清晰,支撐著她繼續為保護這個星球上的生靈而奔走呼號——也許宇宙中有數不清的星星,也許那些星星上有數不清的物種,但它們有它們的雄奇,與地球無關。

地球,是的,地球。

她出生的地方或許不是她的家鄉,她來往的人或許不是她的故友,她拍攝的人生或許不是她的人生,她的經濟人有自己的家庭,她的前男友有自己的牽掛,就連超級英雄都有自己的組織,只有她是孤身一個。

但地球仍然是那個地球,自然仍然是那個自然,天空還是湛藍,山川還是碧綠,晚霞還是赤紅。

有朝一日,當詹妮弗思索自己何時不再是一座孤島時,當她思索自己何時第一次感到和這方世界的聯系時,她會想起這頭巨大的駝鹿。

可此時此刻,她只是跪坐起來,向那龐然的北境巨獸伸出手,渾然不覺這片土地正在向她釋放的信息。

是野性的呼喚,在沉默中喧囂。

她後來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