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吃過晚飯後,豆腐張和虞三娘就告辭了。

虞三娘前頭是說大不了歇一晚,可他們家是做買賣的,每日的進賬自是比別的農家要多,卻也是實實在在的離不得人。

好在,這年頭趕夜路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兒,豆腐張每日天不亮就會趕著牛車去鎮上,那才叫累人呢。

“小姨父早上要去鎮上送豆腐?”

“那可不?”

趙桂枝想起來了:“那今個兒早上,小姨父是不是拉了一對父子倆去了鎮上?就是我公公和大伯子,他們說是要趁著農閑去鎮上打零工。”

豆腐張回憶了一下,點頭道:“原來不知道兩家是親戚,我還收了他們兩文錢。下回再搭車,絕對不收錢。”

又說了幾句,眼見天色是真的晚了,虞三娘戀戀不舍的坐上了牛車。及至牛車都往前走了,她還在這兒揮手:“桂枝你要常來找我啊!姨家旁的沒有,豆腐管飽!”

趙桂枝也很是舍不得。

人嘛,都是這樣的,原先以為天地間只剩下了自個兒一人,好壞都得自己擔著。那樣反倒是沒啥,可一旦發現還有親人可以依靠,就恨不得跟著走了。

只這般,趙桂枝站在院壩上,一直看著牛車拐過彎兒,消失在了村道口。

說不失落是假的,可日子總得過下去吧?

趙桂枝正準備回屋去,卻一眼瞥見有個人走到了院壩下的小道上,定睛一看:“三郎?三郎你怎麽回來了?”

江三郎原還納悶呢,心說這條小道上只有他們一家,怎麽會有牛車駛過去呢?難不成家裏來了客人?

才這麽想著,他就聽到有人喚他:“二嫂?我下學了。”

噢!

趙桂枝想起來了,盡管家裏如今供了兩個讀書人,可二郎和三郎是不一樣的。

她男人江二郎是在鎮上的私塾念書的,已經通過了童生試的前兩門考試,只差臨門一腳了。

而三郎卻還在學基礎部分,打算抓緊時間再學兩個月,就去鎮上試試看。甭管怎麽說,鎮學總歸是要比村學強上很多的。

這麽說吧,三郎是每天早出晚歸的,中午那頓湊合著吃點兒,一般都是江母幫他準備個幹餅子,或者幹脆帶個大地瓜過去。

但人家每天晚上都要回來的!!

趙桂枝笑得尷尬極了,眼見江三郎就快上院壩了,她忙沖著屋裏喊:“娘,三郎回來了!”

因為吃太撐,而在堂屋裏繞圈圈的江母,頓時僵住了。

如果說,趙桂枝先前還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那麽江母則是徹底將這個小兒子忘到了腦後。一方面是沒想到豆腐西施虞三娘會是趙桂枝的娘家親姨,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虞三娘口中說的娘家底子極厚給了她巨大的沖擊。

當然,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那一桌子的好吃的……

“咳咳,桂枝啊,你累不?要不再給三郎做點兒吃的?”江母笑著湊了過來,臉上都快笑出包子褶了。

這可把已經走上院壩的江三郎唬了一跳,滿臉震驚的看了看他娘,又瞧了一眼他二嫂,完全不明白自己不過是離家一天,怎麽就變天了?

趙桂枝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她邊說著“不知道幼娘把火熄了沒”,邊就往灶屋去了。

火當然還沒熄,這大冬天的,不得燒點兒熱水洗漱一番再睡覺?江家到底是殷實人家,沒的天天吃肉,但每晚用熱水洗臉洗腳還是做得到的。

灶屋裏,江幼娘也聽到了外頭的聲兒,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等趙桂枝進來後,她湊過來小聲的說:“我就說怎麽今晚吃撐了,原來忘記把三哥那一份留出來了。光想著今晚來了兩個客人,早間爹和大哥去了鎮上,所以飯菜的份量就跟往常差不多。”

“不打緊的,我煮點兒大雜燴好了。”趙桂枝頓了頓,問幼娘,“你三哥吃辣不?”

“吃,怎麽不吃?我們全家都愛吃辣。”

那就沒問題了。

趙桂枝指揮幼娘將灶屋尋摸了一遍,將能吃的東西都找了出來,包括虞三娘送來的那些個豆腐制品,林林總總的歸到了一起,煮了一鍋特別隨心所欲的大雜燴。

其實就是簡易版的麻辣燙,多放了點兒辣,哪怕還沒出鍋,那股子味道也已經飄了出去。

此時,三郎已經放好書奩進了堂屋,正在跟江母說話。他告訴江母,村學的老先生給他寫了推薦信,因為束脩是按季交的,所以他準備這個月上完就去鎮上找他二哥。最好是能進二哥那個私塾,兩兄弟在一塊兒也好有個伴兒。

江母也告訴他,今個兒傍晚來了兩位客人……

她才剛說到趙桂枝的娘家有多殷實時,就聞到了一股子比晚間更香的味道,哪怕已經吃撐了,她還是忍不住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

這江母尚且如此,江三郎如何能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