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三分之一03(第2/2頁)

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與他的父母亦有不共戴天之仇,是他慈愛善良的父母為了門派地位親手滅了無辜之人滿門,他才明白這是一場血債血償,他根本沒有報仇的資格。

“一個燈籠,又不是暖爐。”容璲哼道,“自欺欺人而已。”

傅秋鋒吹燃火折子,起身把小燈籠從車廂頂取下來,嘆道:“當人需要信念才能活下去的時候,信念的虛實已經不重要了。”

“但朕只追求真正的信念。”容璲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車廂內已經亮起暖融融的光,燭火把他和傅秋鋒關在逼仄的空間裏,他看著傅秋鋒眼底的落寞,不知為何自己的內心也漸漸平和下來。

“所以臣才敬佩陛下。”傅秋鋒笑了笑,“臣努力向陛下學習。”

“哼,你現在真是油腔滑調,半點不怕朕了。”容璲擡眸橫了他一眼,幽幽道。

傅秋鋒有種自己恃寵而驕的感覺,暗自搓了搓胳膊,若有所感:“追求某條路的盡頭,以為歷盡艱險終於到達終點時,放眼望去,路的盡頭卻只有一片汪洋,茫茫不見天日。”

“你又有何過往?不妨也說來聽聽,再為朕的懷疑增添幾分籌碼。”容璲靠著轎廂,擡腳碰了碰坐在對面的傅秋鋒小腿。

“那臣還能說嗎?”傅秋鋒自嘲道,“不過是最後走投無路,只好去了陰曹地府,做個渾渾噩噩吃人血肉的孤魂野鬼罷了。”

“你真的有吃人血肉的本事嗎?”容璲猝不及防地伸手,掐住傅秋鋒的下頜往下一壓,笑得光彩攝人。

傅秋鋒下意識用舌尖掃了下整齊的牙齒,純良地望著容璲眨了眨眼。

容璲放開他,坐了回去,慢慢扭頭看向一邊,表情變得飛快,又沉悶起來:“那座冷宮的紅墻之下,是比墻灰更紅的血,朕的母親,一個冷宮瘋婦,連闖進宮裏的叛軍都不屑進去的地方,她本該是最安全的……可她卻死在了那裏,在她生命的最後,她突然清醒過來,認出了她遲來的兒子。”

“她讓朕快逃。”容璲右手緊緊攥著,壓在腿上,“還有,想吃相府後街的餛飩……朕連這個願望都不能替她實現,朕費盡心機逃離這宮中到底有何用處?朕逃走之後的幾個月都想不通……朕不能和任何人說起這些,朕曾是年少的韋淵的支柱,是野心蟄伏的上官雩的合作者,是給林錚提供藥材死囚的上家,是柳知夏眼裏的明君,朕要扮演的角色太多了,卻沒有一個人能聽朕說心裏話。”

他闔上眼,長籲口氣,竟是從未有所的頹然疲倦。

“陛下。”傅秋鋒擡了擡手,卻不知該做什麽,最後還是放了下去,“陛下的吩咐,臣定會竭盡全力,若陛下有需要,臣也願隨時聽。”

“任何需要?”容璲睜開眼,頹色盡收,露出狡黠和算計來,笑眯眯地說。

傅秋鋒一愣,但他還感動上頭,一口答應:“任何需要,臣皆赴湯蹈火。”

“哈。”容璲一抖衣擺翹起腿,沉啞的嗓音也霎時明快起來,“也許你上當了,朕就是在裝模作樣,你若憐憫朕,同情朕,關懷朕,想為朕分擔痛苦,願意為朕做任何事,你就成為了朕的奴隸,也許這就是朕的目的。”

傅秋鋒張了張嘴,倒真的看不懂容璲到底是真難過還是故意賣慘。

“傅公子,朕只對你坦白,所以你也要補償朕,永遠站在朕這邊。”容璲盯著傅秋鋒笑,“朕就算明說,你能擺脫得了嗎?”

傅秋鋒一時搞不懂容璲的目的,他最近沒做什麽值得懷疑的事,思考片刻,卻忽地清醒,強調道:“臣並不同情或是憐憫陛下,陛下也並不脆弱,臣為陛下效力是職責所在,即便有私情,也是出於敬佩。”

“你捫心自問,只有敬佩嗎?”容璲用指尖撥了下發絲,把頸側的長發若無其事地撩到身後,“朕不信。”

傅秋鋒抿唇,話鋒一轉:“陛下可以不信,但有一點,難道陛下對臣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也許臣是故意順著陛下編造過往,也許臣就是要讓陛下對臣的履歷起疑,您越是懷疑臣,就越要留著臣,越想挖掘真相,就陷的越深。”

容璲的笑容一僵。

傅秋鋒謙卑地低頭,挑了下眉梢:“恕臣鬥膽,陛下以為,臣不能擺脫,和陛下深陷其中,哪個更為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