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三分之一03

容璲悄然審視若有所思的傅秋鋒,輕聲道:“不過如果你實在不願讓他跟在你身邊,那朕也不是不可以通融一下,給你選個武功平平的暗衛。”

傅秋鋒沉默半晌,搖了搖頭,他看著暗一,仿佛也看見了從前的自己,但他從前還留有幾分清醒,沒有打心底將主子的命令刻進骨髓。

“他平時跟著臣,陛下若有任務需要他,也請陛下以任務為先。”傅秋鋒道。

“允你。”容璲大方地答應,下令讓暗一起來,“將功折罪吧,收拾行李搬去蘭心閣住,從現在開始你就聽從傅公子的命令,若是傅公子滿意,朕就不計較了。”

暗一垂首稱是,又看向韋淵,小聲說:“陛下仁慈暫時寬恕奴貽誤軍機的死罪,但奴觸犯霜刃台的規矩,還是該罰。”

韋淵捏著劍鞘的手煩躁地緊了緊:“我就是霜刃台的規矩,我們霜刃台是為天子分憂的禁衛軍官署,不興五殿下那套靠打罵下屬擡高自己的鄙俗作風,卷宗閣最底層的書被蟲蛀了上百本,閑著的同僚都去抄書了,你有跟我糾纏的空閑,不如去辦點實事,空有形式毫無意義的處罰以後不要再提了,交一個月俸祿給卷宗閣買幾個新書架。”

暗一怔怔地稱是,又看向傅秋鋒,傅秋鋒揮揮手,讓他先回霜刃台。

韋淵出了口氣,上前對容璲拱手道:“主上,齊將軍方才攔下了驍龍衛曹將軍,但曹將軍說有重要軍情要向主上匯報,明日會再來。”

“就在京郊紮營,現在京中安穩的很,能有什麽重要軍情。”容璲冷笑一聲,“曹元正和陳峻德走的很近,上次揚武衛的事他就偏向許文斌說話,不知這次陳峻德給他的好處和他的命比起來,哪個更有價值。”

朝中官員大部分都習慣了容璲動輒不上朝,這次情況也並未比以前嚴峻多少,像陳峻德這般著急見容璲的沒有幾個,韋淵說了幾個名字,末了提起容翊,轉述了容翊的提醒,神情復雜:“主上,先帝忌諱陵陽王的北幽血統,刻意將臨近醴國地勢險峻的陵陽封給他,如今他直接說出自己在北幽和醴國都有情報來源,還提起晉王之亂,屬下真不知他是愚不畏死,還是確有不臣之心,自知瓜李之嫌,故意釋出情報混淆視聽。”

“你希望呢?”容璲問韋淵。

“屬下只希望早日為主上鏟除禍患。”韋淵沉聲道,“屬下自知沒有縱橫捭闔之才,主上雄才大略經天緯地,屬下必以主上決定馬首是瞻。”

“愛卿啊。”容璲搖頭失笑,對傅秋鋒道,“韋淵向來吝嗇誇贊朕,是不是你帶壞了他。”

傅秋鋒一本正經地說:“阿諛奉承講究循序漸進以小見大,韋統領開口如此突然,肯定不是臣教壞的。”

韋淵:“……”

韋淵果斷換了個話題:“主上,暗一那副個性,您讓他保護傅公子,是否不太妥當。”

“放在傅公子身邊不是正好嗎?京中正值用人之際,有緊急任務隨時可以調派,沒有任務就讓他邊緣護衛,也不需要告知他具體情報。”容璲慢慢皺起眉,“他的忠心,到底是給朕的,還是給那個死人的?”

傅秋鋒察覺容璲有點不快,韋淵先行告退,他本也要回蘭心閣,但容璲要去竹韻閣,捎他一路,兩人就坐了朱雀宮的馬車一道往四景宮。

容璲沒點車裏的燈籠,窗簾也緊緊拉著,傅秋鋒只能看見一點人影的輪廓,在黑黢黢的狹窄轎廂裏微微晃動,這時容璲翹起了腿,在一片寂靜中問:“你知道晉王之亂嗎?”

傅秋鋒謹慎地點頭:“臣在卷宗上看過,晉王勾結北幽和前朝余孽,裏應外合在北地豎起反旗,連取三城,長驅直入逼進京師。”

“晉王,朕的皇叔。”容璲嘲諷地嗤笑,“他帶兵殺入皇宮,而先帝早在三天前就倉皇帶著皇後寵妃逃跑,美其名曰避其鋒芒積蓄力量,可他明明不用走到這步,他早該決出對策派兵鎮壓,卻不以為然聽信奸臣粉飾太平,連京師都淪陷敵手。”

傅秋鋒輕輕點了下頭:“原來如此。”

“朝臣逃了大半,來不及逃走的要麽對晉王俯首,要麽被晉王斬首,只剩下逃不出去的嬪妃和宮人,晉王麾下的軍隊對他們肆意強占殺戮,整座皇宮成了充斥著絕望和血與火的地獄。”容璲收起笑容,語氣越漸平靜,“朕就是趁那時逃出宮的,這般可笑,這般悲哀,是這場無人敢提的混亂令朕得到自由,朕得到了最重要的東西……同時也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朕再也聽不到自己的名字了。”

“陛下,需要點燈嗎?夜裏涼,點上會感覺暖一點。”傅秋鋒輕聲道,開口掩去自己空落落的遺憾。

盡管容璲並未明說,卻足夠勾起他的回憶,某種程度上他前十五年的人生也可以這樣總結,他最終為父母報了仇,以為自己終於可以結束這最重要的使命,卻發現了另一個更讓他崩潰迷茫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