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你問我今早來的那個人是誰。”孫誼年稍一停,說道,“小昭王,你可聽說過?”

余菡不曾聽說過小昭王。在她眼裏,什麽王侯啊將相啊,那就跟天上的神仙似的,是摸不著觸不著的。

聽孫誼年這麽說,她只在心裏嘀咕了一句:“原來是宮中的王爺,怪不得,長得那樣好看。”

“他是為了查竹固山那些山匪的死因來的。”孫誼年澀然道,“幾年了,一點蹤影也沒露過的人,他一來,就被他引出來了。”

余菡沒怎麽聽懂後半截話,只問:“他要查山匪?那些山匪都死了五年了,怎麽眼下才查?”

“可能是當年竹固山上流的血太多了。”孫誼年無力地笑了一下,“當時……我也在山上。”

“我知道呀。”余菡道。情事剛過,兩人尚是溫存,她的手指在孫誼年肩頭打著圈兒,“咱們爺,可是剿匪的大英雄呢。”

孫誼年並不領她這話的情,他別過臉,一字一句地重復道:“我說的是,當時,我也在竹固山上。”

余菡怔了怔。

她這個人,腦子不算太靈光,然而孫誼年這話一出,她竟像是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竹固山上的匪死得那樣多,這案子,當真是幹凈的嗎?這麽多年了,上溪人敢怒不敢言,可冤屈隨著血,滲進了土底下,終於驚動了閻王,鬼差要拿著人命賬簿到人間世追債來了。

而這本賬,或許頭一筆就要算在孫誼年這個縣令身上。

余菡的聲音一下子拔高,她有些焦急,“那又怎麽了?當時你是在山上,可朝廷的將軍說要殺山匪,這哪是你能做得了主的?再說了,這些年,衙門的差事,哪一樁不是由那秦師爺辦的,你就是個甩手掌櫃,什麽都不知道,那個什麽昭王來了,要問責,你跟他解釋解釋不就成了?”

“誰說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都知道的。”孫誼年平攤在床上,苦笑一聲,像沒了半幅魂,“且這上溪城中,來的又豈止小昭王一個。你不明白,上溪這個官府,眼下已不是我能做得了主了。”

他頓了頓,收拾好精神起身穿衣,“這樣也好,就這麽做個了斷,從今往後,別再有人因為這竹固山沒命了就是。”

余菡聽出他言辭裏的自責之意,急忙跟著穿衣,“我不明白?我怎麽能不明白!那個秦景山,他可真是對得住你!當年你是救過他性命的,後來他犯了事,沒差事可做,你還把他招來縣衙。我一個戲子都知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他倒好,來你身邊做了師爺,差事大包大攬,把縣衙生生弄成了他的一言堂!這倒罷了,那個蔣萬謙,當年不就是他去牽頭的?是他引著蔣萬謙上竹固山,結交了耿常!哦,眼下出了事,卻要你出來頂缸,這算什麽道理?敢情這臟水全潑在你一人身上了!”

孫誼年已穿好衣衫了,聽了這話,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他到底還是沒多說什麽,推門喚來一名廝役,把昨晚就備好的行囊送進來,擱在桌上,再一次叮囑道:“小昭王來了,上溪很快要出事,你……趁早走吧,這行囊裏的東西,足夠保住你後半生了。”

余菡看了眼桌上的行囊,還是有點遲疑,“你真要我走啊,那家裏人你打算怎麽辦?”

她問的是他家的河東獅。

孫誼年撤了撤嘴角,說不清是哭是笑,“她比你幹脆,昨晚我一和她提這事,她連夜帶上兩個娃娃就離開了。”

余菡聽了這話,有些開心。

上溪要出事,他讓河東獅走,也讓她走,說明在他心裏,她跟他的結發妻是一般地位的。

“好。”余菡粲然一笑,“那我路上慢點走,等你那個王爺把案子交代清楚了,可記得要來追我!”

孫誼年沒應聲,只看了她一眼,然後折轉身,很快離開。

余菡也沒追,見他乘著馬車走遠了,快步回到房中,打開行囊一看,驀地嚇了一大跳。

行囊裏有一個半尺寬的木匣子,裏頭裝的,全是金燦燦的金元寶!

上溪都快要窮死了,她這冤家就是一輩子不吃不喝,把俸祿都攢下來,也攢不了這匣子裏的一成!他是哪兒來的這麽多錢財?

適才孫誼年說的什麽王爺,什麽舊案,都離余菡太遠了,她壓根兒沒往心裏去,唯有這一箱金子是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余菡看著金子,終於自心裏生出一絲緊迫,她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招呼著屋外的人,“吳嬸兒,快,快去收拾收拾,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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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尚未亮透,朝天就打著呵欠從屋裏出來了,這是他的習慣,早睡早起,無事練武,有事迎候。推開樓道口的門往上走,剛到拐角,就看到謝容與也正從屋中出來。

朝天連忙迎上去:“公子,這麽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