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最重要的是,”章祿之說到這裏一頓,“當年耿常結交雖廣,與蔣萬謙並不相熟,蔣萬謙上竹固山,少夫人猜是誰牽的頭?”

青唯從他的語鋒裏已然聽出答案,依舊問了句:“誰?”

“秦景山。”章祿之道,“他跟蔣萬謙是早年在東安結識的,蔣萬謙在方家做婿時,買過秦景山的畫。”

青唯沉默下來。

據葛翁說,蔣萬謙最後是從竹固山耿常手裏買下的洗襟台登台名額,照這麽看,這筆買賣秦師爺也參與其中?

謝容與亦在深思,不過他知道,案情查到這一步,真相不是單憑推測就能水落石出的,眼下的重中之重,是找到證人,問出實情。

他問:“蔣萬謙那裏你們盯著嗎?”

“這幾日都盯著。”一名玄鷹衛答道,“那蔣老爺這幾日倒是沒甚動靜,照常開鋪子,就是他年歲大了,不常在鋪中呆著,鋪面另雇了人守。”

謝容與又問:“衛玦何時能趕到?”

“今晚吧。”章祿之道,“玄鷹衛昨日送葛翁葛娃出城,衛掌使今早接到他們,快馬加鞭趕來陵川,最快也要今天太陽落山以後了。”

他有點猶豫,想了想,還是實話說道:“我們的人手太少,一個人掰開兩個人用都不夠,上溪的縣衙不幹凈,外來的左驍衛、巡檢司,多少有點信不過。本來有了葛翁的證詞,我們已經可以收網了,但是衛掌使不到,我們就動不了,只能派人盯住蔣萬謙。蔣萬謙倒是被盯住了,別的魚,秦師爺,孫誼年,還有那些我們尚沒查出來的,他們不跑嗎?太被動了。”

謝容與明白他的意思。

這就好比一個漁夫想捕一江海的魚,可手裏的網,只有夠得上一個池塘,且這張網,網結少,網洞也大,漁夫站在江岸邊把網撒下去,魚兒們爭先恐後地往外逃,漁夫能怎麽辦?只能先揪住最關鍵的一條。

不過謝容與並不過慮。

上溪整個地方都不幹凈,此前為了引出葛翁與葛娃,派出十多名玄鷹衛潛入上溪已是極致,既然他已達到了目的,眼下魚兒們四下驚逃,也是他必將面臨的困局,有得必有失麽,哪怕只擒住一兩條魚,待衛玦帶著玄鷹衛趕到,大網即可張開。

謝容與放下茶:“去縣衙,把蔣萬謙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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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更亮一些,一輛驢車從山間的小徑上駛過。若是青唯在,一眼就能認出這車,驢是頭倔驢,右邊的軲轆軸上有個豁口,正是葉老伯的那輛。不過今日趕車的不是葉老伯,而是一名縣令府的老管家。吳嬸兒跨著行囊疾步跟在車邊,余菡就坐在車上。

余菡心眼子雖大,但也知道她眼下走的這條路,正是出山的那條隱匿捷徑。

她心中驚詫,幾日前,繡兒從東安回來,還與她說這條山道封了,前後都有朝廷官兵把守,結果她今日一到,把守的官兵非但少了許多,也不怎麽巡邏,等靠近關卡,管家驅著驢車駛往林間,輕易就繞過去了。

這守得也不怎麽嚴嘛!

等驢車回到山道,余菡朝後看了一眼,離開關卡,她也就算離開上溪了。

不過她心底沒什麽留戀,雖說她是上溪人,但她自幼失怙,本來就是戲班子裏長大的,戲班的班主待她不好,時時打罵,她早都準備跑了,要不是後來跟了那冤家,她眼下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想起那冤家,余菡的心裏美滋滋的。他這回對她可真大方,那麽一大匣金子,不知道能不能把寶齋鋪的胭脂都買下來,也不枉她昨晚在床上舍了半條命給他。

余菡心中雀躍,等驢車徹底駛離關卡,她喚趕車的管家:“哎,等等。”跳下驢車,拿帕子掃了掃道邊木樁,坐下身,喚吳嬸兒給自己拿水囊。

管家見她如此,上前來問:“小夫人,您怎麽不走了?”

余菡看他一眼,彎眼笑道:“走那麽急做什麽?我與老爺說好了,等他把案子跟那個王爺交代清楚了,他得來追我。”她吃了口水,“我慢慢兒走,等著他。”

“可不能等!”管家焦急道,“老爺早就吩咐了,讓小的盡早帶小夫人離開陵川。連馬車都雇好了,就等在東安府西郊,到了那兒,車夫會把小夫人送去中州。”

余菡聽了這話,細長的柳葉眉一挑,詫異道:“怎麽要去中州?”

不是在東安府落腳就行了麽?

然而不待管家回答,她吃水的動作慢了下來。

她忽地想起今早天尚未亮,他從她身上下來,說的那些話——

“死了倒好,死了,一了百了。”

“這樣也好,就這麽做個了斷,從今往後,別再有人因為我沒命了就是。”

她想起她讓他辦完案就來追她,他只是空洞洞地看她一眼,並沒有應下。

她想起他昨晚那麽忘生忘死地雲雨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