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他姓謝,名容與,字清執。

容與二字,是謝楨起的,取自“聊逍遙兮容與”,是自在之意。

清執二字,是昭化帝贈他的。

五歲那年封王,封號為昭,因為年紀太小了,所以宮裏宮外都習慣稱他小昭王。

這些在江家時,江逐年與青唯提過。

只是不知清執二字何意,他後來似乎不常用,與人往來的私函上,也只署容與。

青唯垂下眼:“……我是鹹和十五年冬生的。”

“就這樣?”謝容與問。

“那還怎麽樣?”青唯掀眼皮看他一眼,“我的名字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回進宮,長公主問起,我也說過一回。”

謝容與想起來了,她說她小時候撓壞過嶽魚七的臉,從此被喚作小野。

小野這個小名很襯她。

她總是張牙舞爪的,一個不慎就上房揭瓦,像只小野狼。

眼下小野狼披散著長發,安安靜靜地坐著,毛似乎被理順了,但他能感受到這乖順表象下的警醒與戒備。

“小野。”他喚她。

青唯“嗯”了聲,沒敢看他。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都說清楚不是夫妻了,他一靠近,她就緊張,連問個名字,也弄得像交換庚帖一樣。

青唯坐著不動,驀地感受到他傾身靠近。

清冽的氣息襲來,密密匝匝地將她圍住,她還沒來得及擡眼,就看到一縷青絲滑落他的肩頭,與她垂在胸前的發觸碰在一起。

他的手繞去她身後。

青唯一下握緊被衾。

她非常慌亂,連心跳都漏了兩拍,卻努力著鎮定地道:“……你又要做什麽?”

謝容與已經收身坐好了,他手裏多了份卷宗,“過來拿卷宗,夜裏還要再看。”

原來他此前只把信函拿去了對面,卷宗卻落在了這邊床榻上。

他喚她,她不讓,他才自己拿的。

虛驚一場罷了。

謝容與見青唯很快閉眼躺下,幫她掖了掖被衾,拿銅簽撥滅了案幾的燈,落下簾,去了對面。

屋裏黑漆漆的,好在沒過一會兒,對面又亮起一盞燈火。

謝容與翻看卷宗的側影映在竹簾上,安靜得如月如霧。

青唯於是在這片朦朧裏睜開眼,看著這側影。

真是奇怪極了,他一靠近,她就慌亂,可適才他起身離開,她又覺得心裏空落落的,眼下他亮了燈,她能在夜裏看著他不遠不近的影,如雷的心跳終於平復下來,心上也不再有枕戈待旦,明日不知該往何處的茫然。

青唯的心靜下來,陷入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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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溪早晚有宵禁,這夜宵禁的時辰早過了,一輛馬車卻自城中馳奔而過。

馬車往西走,一路無人攔阻,到了城西的莊子停下,車上的人下了馬車,整了整袍衫,上前拍門。

子時剛過,余菡還沒睡下,聽到莊門響動,她卻不理,今日已連著來了幾波官差了,都這個時辰了,還有誰會來找她,指不定又是一波官差。她正預備喚吳嬸兒去把官差打發了,甩著拍子剛邁出門檻,卻見院中行來一個削瘦的身影,正是孫誼年。

余菡愣了愣,迎去院中:“你怎麽半夜裏過來了?”

孫誼年沒答這話,徑自往正屋裏走,他的神色陰沉沉的,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余菡見他如此,忙跟著他進屋,斟了盞茶遞給他。

孫誼年一口將茶飲盡,緩了口氣才說:“沒什麽,今天趕巧有空,我過來看看你。”

這都幾時了,還趕巧呢?

但余菡不在意這個,拿手絹去撩他的手背,“今夜不走了啊?”

孫誼年垂眼坐著:“不走了。”

余菡一喜,往他膝頭一坐,勾手去攬住他的脖子:“你歇在我這,就不怕你家那位河東獅明早攆去縣衙訓你?”

孫誼年與他夫人不睦多年了,十天半個月未必能說上一句話,凡開口必是爭吵。

往常余菡提起這河東獅,孫誼年必要跟著謾罵兩句,今夜他聽了這話,沉默一陣卻道:“你……以後莫在外頭這麽編排她,讓人聽到終歸不好。”

余菡一聽這話就來氣了,“我編排她?她不是河東獅嗎?這麽些年了,我處處為家裏著想,她卻死都不讓我進門,都是一家人,看我伶仃一人住在外頭,她倒忍心!這莊子,除了大,再沒別的好了,從前還有個繡兒陪著我,眼下倒好,繡兒被人強行帶走了,我身邊連個貼心的人兒都沒了。”

孫誼年看她一眼,“繡兒是早上被帶走的吧?”

“你知道?”余菡一愣,“你既知道,怎麽不派人幫我攔著?那來的是個什麽人啊,長得倒是俊,派頭也大得很!連京裏的官爺見了他都不敢大聲說話,還非要帶走我的丫鬟。”

孫誼年聽了這話,卻沒吭聲。

“不過……”余菡語鋒一轉,語氣柔了下來,“他長得可真好啊,說真的,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麽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