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荒賀滕一郎一頁一頁地翻看著這起惡性殺人案件的報告,在發現了兇殺現場的第一時間,警方就派人將現場保護了起來,痕檢科的專業人員也進行了粗略的取證與分析,但是這種偏僻的鄉下地方,一年都出不了幾起案件,長年擱置的各種檢查用器械,不是老舊故障,就是落伍缺漏,最後給出的分析報告也不盡人意。

沒有指紋,沒有腳印,唯一能確定的信息就是死者是內村孝太,一名35歲身體健壯的中年男性,生前曾與妻子發生過爭吵。

除此之外,內村家雖然是案發現場,但卻沒有處理屍體的痕跡,反倒是在已經幹涸結痂的血團中心,發現了些許拖拽的痕跡,因此痕檢科給出的報告上也有這樣一條猜測:嫌疑犯可能二次轉移過死者的屍體進行銷毀。

這條猜測本應是鐵板釘釘的事實,但是由於現場實在太過“嘈雜”又淩亂,要為自己的報告負起全責來的痕檢科並不敢給出太過肯定的結論,通篇報告都是含糊其辭的“可能”、“也許”、“大概率”,油滑又老道,明明白白地將自己摘得幹幹凈凈。

畢竟如果案發現場就是毀屍現場的話,死者的屍體不可能在毫無痕跡也毫無動靜的情況下被處理的這麽幹凈。

骨頭和肉都被絞成了細膩的顆粒,煮成了一鍋鍋肉湯,內臟和血水混在一起糊滿了客廳,頭發堵塞住了廚房的管道,最終被警方從下水道裏掏了出來。

但遺憾的是,貧瘠的鄉下街道上連監控都寥寥無幾,即使勤勉的警員們日夜翻看,也沒能找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痕檢科最終給出的死因分析。

[死者應當是被一股巨力像是擰毛巾一般擰成了麻繩狀,血液和內臟因此受到壓迫噴濺而出,瞬間致死,才會出現案發現場的這種情況。]

顯而易見,連給出結論的人都無法相信自己得出的結論,本應該專業而嚴謹的報告之上透露出了猶豫和懷疑的態度,給出的分析也處處帶著個人推論的色彩。

毀屍現場不明,殺人手法不明,死者死因不明。

處處都是疑點的這起案件讓荒賀滕一郎頭痛欲裂,只能沿著僅剩的一條思路追查。

——關系網。

內村孝太的父母都早已因為疾病相繼去世,他為人沉默寡言,沒什麽熟絡的朋友,相對的也沒有結下過什麽仇怨,據鄰居和同事說,他唯一一次跟別人的爭吵就是在女兒意外離世的那天,內村孝太跟妻子發生了爭執。

“加奈子責怪他沒有看好女兒,內村於是發了怒,滿面通紅,氣短脖子粗,眼神很可怕地對加奈子吼道,”幫忙處理過內村繪裏奈的後事的鄰居像模像樣地模仿著,“‘還不是你成天裏照顧別人的小孩!一個月都不一定回來看繪裏奈一次!我白天要上工晚上要照顧繪裏奈,哪裏能時時刻刻都跟著她!!’”

內村孝太的妻子,內村加奈子。

抓著這條線索,荒賀滕一郎首先讓文員整理出了內村加奈子的資料。

除去年齡、住址等基本信息,荒賀滕一郎注意到加奈子自29歲起就一直受雇於當地的華族津島氏,也有人看到在處理完女兒的後事之後,她甚至一刻也沒有多休息立即就回到了津島宅邸之中。

雖然說不上是什麽大事,但加奈子這有些反常的行為還是讓荒賀滕一郎起了些疑心。

荒賀滕一郎略微思量了一下,叫來了幾個警員,派遣他們去津島氏調查一下。

他特別囑咐道,“謙卑一點,強硬的態度對津島氏是行不通的。”

津島憐央被另外安排了新的住處和負責照料他的仆人。

雖然說照樣是遠離主宅的偏院,仆人也同樣的冷漠又不情不願,但比起他之前的處境卻是好了太多。

起碼榻榻米是嶄新又幹燥的,被褥剛剛曬過太陽,蓬松又柔軟,仆人並不怎麽和善但也不會克扣他的衣食,津島修治隔了幾天悄悄去看他時,只覺得津島憐央連臉頰都綿軟了起來。

津島憐央穿了一身板硬的新衣,正撒嬌央求著新來的仆人陪他玩,他臉上的笑容燦爛又毫無陰霾,任誰看都像是在蜜罐裏浸泡著長大的小孩。

正灑掃著庭院的仆人一臉不耐,卻沒有出言驅趕津島憐央,只一邊敷衍地應著哄著小孩,一邊自顧自地忙活著。

津島修治靜靜地看了一會,並不多留,只裝作路過的模樣,繼續朝著自己上課的和室走去,津島氏家主請來的老師已經在那等候了。

津島修治私心裏並不希望太多人注意到津島憐央,但不是因為他那令人恐懼的怪異才能,而是因為津島憐央獨有的、那令人頭暈目眩的笑容。

從很久很久之前,津島修治第一次見到津島憐央的時候,他小小的、蒙昧的、貧瘠而又不容忽視的欲念就開始發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