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似的面容,暖棕微卷的頭發,淺淺的鳶色眼睛,一身華貴的和服帶著雨水淋濕的痕跡,笨重木屐的齒上沾著濕潤的泥土。

他站在門後,透過狹小的門縫窺探著津島憐央的世界,臉上掛著的是與津島憐央如出一轍的,為了討好大人們而展露出的刻板笑容。

僵硬,虛偽,令人作嘔。

或許是血脈的牽引,或許是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羈絆,或許是兩條靈魂相似的孤獨與寂然。

在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津島憐央就知道了他是誰。

——津島修治,他的雙生哥哥。

津島憐央臉上還沾染著加奈子身體中流出來的柳葉般的鋒利血跡,他擡頭看向津島修治,神情中還帶著面對加奈子時所展露出的全心全意的依賴。

哥哥,為什麽會來這裏呢?

津島修治推開了那扇破舊的木門,維持著面上人偶般毫無意義的笑容,走到了津島憐央的面前。

“憐央,對你來說這是初次見面吧。”他彎下腰,朝瞳眸漆黑的孩子伸出了手,“不要害怕,我是你的兄長,雖然有些突然……不過我們來做遊戲吧。”

津島修治說話的方式很奇特,語調輕柔,咬字清楚,慢條斯理得像是害怕驚擾到誰。

津島憐央怔愣了一下,眼眸中像是有光芒逐漸亮了起來,他快樂地說道,“哥哥要跟我做遊戲嗎?”

一邊這麽說著,他一邊將身子向前探了探,越過加奈子浸泡在血水之中濕漉漉的屍體,用還沾染著血跡的瘦弱到有些病態的手握上了津島修治那只白皙健康像是從來沒有受過苦難的手掌。

“好呀。”他清脆地應下了,還帶著恐怖淤痕的臉上揚起了毫無陰霾的笑容。

津島修治略微用了點力,把輕飄飄的津島憐央輕而易舉地拉了起來。

叫津島憐央繞過加奈子怪模怪樣的屍體,到自己的身邊來,津島修治扯著寬大的和服袖子,一點一點耐心而細致地擦拭著津島憐央臉上的血跡。

津島修治比津島憐央高上不少,大約半個頭的差距讓他們看起來不太像是同時出生的雙生子,而像是相差了一兩歲的親兄弟。

尤其是津島修治那自然而然的親昵舉止和細致照顧,顯出一種與孩童外貌有著些許違和的成熟來。

“那麽從現在開始,我們要開始捉迷藏的遊戲了。”

將那張白凈面容上的血跡好好擦拭幹凈之後,津島修治伸手撫摸著津島憐央的長發,指尖梳過發絲,將每一處糾纏打結的地方都理順撫柔,他輕聲細語,“要好好記住哦,遊戲的規則很簡單。”

津島憐央喜歡被撫摸的感覺,那種輕柔又溫暖的觸感會讓他有一種被愛著的錯覺。

聽見津島修治在講話,他下意識地擡起頭來,比黑珍珠更清潤的眼珠子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信賴的光輝來,像只小狗,既溫順又可愛,無論怎麽踢打,都會在一聲呼喚中帶著滿身傷痕猶猶豫豫地蹣跚回來,用濕漉漉的眼神看向自己的主人。

在這樣完全掌控著另一條生命而誕生的高位感中,很多人忘記了。

再怎樣溫順的小狗,都有著可以撕裂喉嚨的利齒。

津島修治笑了,帶著憐惜和珍愛的色彩,“我們是[羊],除去我們之外的所有人都是[狼]。”

“絕對不能被[狼]捉到——就是這個遊戲的規則。”津島修治看著懵懂而迷茫的津島憐央,“很簡單吧。”

津島憐央追問道,“如果被捉到了會怎樣呢?”

“——有可能會被處死,也有可能被囚禁起來,總而言之,不會是什麽好下場就是了。”津島修治有些苦惱地蹙眉想了想,隨後微笑著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好可怕……”津島憐央縮了縮肩膀,面上露出了些許驚惶,他黏上了讓他感到親近的哥哥,將身體緊緊地貼在了津島修治身上。

但就與往常一樣,黑色的、負面的、不會讓人感到愉悅的情緒在津島憐央心中停留不了多久,他對於遊戲的興致很快就蓋過了那些許微不足道的畏懼,“不過,聽起來很有趣的樣子,遊戲從現在就開始的話,那我們要藏在哪裏呢,哥哥?”

末尾的那兩個字被津島憐央說的含糊又粘連,撒嬌似的甜蜜。

“需要藏起來的不是我們。”津島修治還是那樣不急不緩的語調,“是加奈子夫人。”

“加奈子?”津島憐央疑惑地看了一眼地上模樣可怖的繩狀屍體,跟從前看加奈子的眼神沒什麽兩樣,親昵又信賴。

他說,“可是加奈子已經出局了啊。”

“不,加奈子夫人沒有出局哦。”津島修治連否定的話語都說的溫柔和煦,“倒不如說加奈子夫人才是遊戲的關鍵。”

“加奈子夫人是會告密的幽靈,我們現在隱藏在狼之中,只要不被揭穿就永遠都是披著狼皮的羊,在數量龐大的狼之中,沒有人能發現我們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