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補習

江聲這個人,脾氣好就好在無論說什麽做什麽,都總是一幅認真耐心、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模樣,哪怕面對的是陳裏予這樣沒有基礎又毫無耐心的人,做著從零開始教數學這麽聽起來就艱巨復雜的事,他也依舊能保持耐心,情緒穩定且可靠,讓人安心。

可惜他唯一的學生不是可造之才——是只對學習實在有心無力的壞脾氣小貓——一個知識點重復兩三遍,做題步驟講得再清晰細致,陳裏予還是不能很快找到思路,只會根據他的話說一步做一步,能做出答案就如釋重負地扔下筆,做不出就煩得瞪他。

其實也不錯,總好過面無表情又死氣沉沉的時候。願打願挨的事,至少江聲樂於看他流露出鮮活的情緒,也樂得哄他乖乖聽課做題,還能趁機伸手給人順順毛——陳裏予對他不打招呼的觸摸已經很少排斥了,更多時候反而會像找到依靠一般,略微仰起頭讓他摸。

大概是因為對方那番近於“這輩子別想離開我”的話所帶來的安全感,他越線的底氣也足了不少,心上人鮮明表達的占有欲像一把蜜糖,鋪了他滿心滿眼,話裏笑意也是甜的,不合時宜,卻合乎情理。

最後陳裏予選的是先看書再做題,慢一點也沒關系,於是江聲花了半個小時帶他啃第一課的知識點。他理科確實很好,很多時候不用看書也知道該怎麽講、出什麽簡單的例題能讓人理解得更明白;開始補課之前他找了張白紙,對著目錄把半本書的框架梳理出來,每講到某個概念、定理或是公式就往裏面填,半個小時下來填了五六行,足夠陳裏予對照著做大部分題目了。

之後就是陪著陳裏予做題,一張試卷勾出這課相關的題目,不多不少正好十道,也不計時,看著書和筆記慢慢做,卡在哪裏就從哪開始講,順著思路讓人一步步往下做——尋常學生做題是為了鞏固,怎麽也要獨立完成,但陳裏予不一樣,他沒有可供鞏固的基礎,哪怕有人引導,多寫一步也算提高。

從無到有,每一分鐘都漫長,他幾次想擡手抓頭發,又礙於潔癖硬生生忍下來,把那枚貔貅吊墜握在手心裏翻來覆去地磨蹭,思維混亂的老毛病變本加厲,在脫離他控制的邊緣徘徊,看完一道題總是要理解很久,刻意去記才不至於邊看邊忘——所幸有人陪著,還不算太糟糕。

他會在思緒一團亂麻前逼自己放下筆,看看試卷的空白處再看看江聲,才不至於陷入胡思亂想的死局。

他喜歡的少年實在很好看,支著下巴垂眸看他做題,偶爾提筆在書上記兩句話,也是在替他想該怎麽講才清晰明了。從他的角度能看到對方清俊的側臉輪廓,鼻梁挺拔,眉骨與頜骨的走勢也恰到好處,睫毛長而直,黑發略微翹起,放在畫室灰木白墻的背景裏,很像什麽校園愛情故事的男主角,在安靜處偶然邂逅命中注定的心上人——還是想遠了,可他還是想將這一幕記下來,原封不動地將寸寸光影色彩畫在心裏,成為一生都念念不忘的作品。

獨屬於他的陽光月色,他的花與藝術品,是以他的語文水平無法描述,直覺卻清晰而明朗的萬千意象——將他記憶中為數不多的溫暖色彩與柔和線條拼組成畫,大概就寫著江聲的名字吧。

“怎麽了?”畫作的主角察覺他的目光,沒擡頭,伸手自然而然地摸摸他頭頂,話裏帶著慣常的笑意,與他臆想中的暖調光線不謀而合。

陳裏予愣了愣,做賊心虛似的轉回視線,落在一道填空題上,說出的話卻順理成章:“……不會做,教教我。”

於是午休結束又搭上一節自習課,扔了五六次筆,順了無數次毛,終於還是寫完了這十道題。

算出最後一個答案放下筆的時候陳裏予看向江聲,眼底滿是不言自明的哀求——服軟的話是萬萬說不出來的,要明示對方替他說,“先休息一會兒吧之後再繼續”,順帶好聲好氣地誇誇他。

江聲接收到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笑,摸小貓似的拍拍他後背:“比我想象中好多了,也不是聽不明白嘛——歇會兒吧,昨晚也沒睡多久,別累著自己。”

陳裏予點點頭,將弄亂的試卷和書合好,疊成一摞,接過江聲遞來的水杯喝了一口,沒事找事似的皺起眉:“冷的……”

“啊,我給忘了。”江聲說了句抱歉,起身去替他倒水——說是分內之事還牽強,只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兩個人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照顧與被照顧的關系,自然而然,也心照不宣。

陳裏予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聞言坐直了,伸手勾住他衣擺旁調節松緊的的扣帶,輕聲說了句什麽。

江聲沒聽清,就順勢彎下腰去,問他怎麽了。

“抱我一下……”難得服軟的語氣,聲音也委屈,像是被數學題折磨得精疲力盡了,一時間忘了橫在他們之間還未明晰的關系,開始預支越線的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