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等待

江聲不是競賽生,按理說到了高三也不該再分心參加競賽,但他們班定位特殊,有時候競賽湊不齊參賽人數,也會從他們班前幾名裏拉人去。

對於這件事,他們幾個常年能穩定在前十名的學生之間也有默契,想去的自己去,都不想去了就輪流,這次奧數去幾個,下次物理再換幾個去——偶爾也會有英語史哲之類的競賽,誰都不那麽擅長,就要聽天由命了。

這次輪到江聲,晚自習結束後他就得和另外兩個同學一起去競賽教室輔導。說是輔導,其實他們這些湊數的也不會有老師來管,就是過去做套題,講一講聽一聽,到時間就走。

和他一起輪到的還有兩個女生,一對同桌。

江聲是做什麽事都算認真的類型,對競賽沒什麽興趣,但輪到了倒也會靜下心去做一做——只是現在他靜不下心,晚自習結束後多留一個小時,陳裏予就要陪他多待這麽久,有時候午休或自習要去輔導,他也不能像以往那樣去畫室陪陳裏予了。

聽他說完這件事的時候陳裏予似乎嘆了口氣,好看的眉頭略微皺起來,沉默片刻,問他,還有兩個女生是誰。

江聲愣了愣,實話實說,怕他只聽名字不知道是誰,還動作收斂地伸手指了指——前排的一對同桌,身邊人都走完了還坐在位置上,似乎是在等他一起去競賽教室。

“你……”陳裏予擡頭看了一眼,又看向他,語氣罕見地有些不悅,“你怎麽還不走?”

江聲沒聽出他話裏的酸意,撓撓頭,似乎有點兒不好意思:“我怕你不高興——你要是不想留下等我,那我就請假不去了,送你回家要緊。”

說得就像他們約好每天一起回家了似的……陳裏予愣了愣,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耳根就燙了:“我自己回去……”

“不行,那怎麽行,”江聲條分縷析地認真和他講道理,“路上有一段路燈壞了在修的,還有河,你晚上也沒吃兩口飯,萬一,萬一……不行,我怕你出事,我不能沒有你。”

他的語氣太認真,以至於陳裏予一時間分辨不出這麽俗氣又熱烈的話是不是玩笑——他最怕江聲這樣一臉認真地看著他,眼神無辜直白,說些同樣直白的話,沒有成年人兜兜轉轉的遮掩修飾,有什麽說什麽,真誠得像個小孩子,不出三秒,他的防線就潰不成軍。

“閉嘴吧,你在說什麽……”陳裏予別開視線,自覺話題被他帶著跑遠了,有些無措,只好嘆口氣,又強行拉回來,“我去畫室——算了,畫室也關門——我在這裏等你,睡一會兒,結束了就跑回來找我,行嗎?還有,不許和她們一起走。”

下課不過三五分鐘,教室裏的人都已經走完了,連值日生都不剩,前排那兩個女孩子也抱著書走出了教室,在前門口站著聊天,時不時透過窗戶往裏看一眼,十有八九是在等江聲。

其實也合情合理,不等他反而有孤立之嫌……但陳裏予就是介意,想到江聲要和她們有說有笑地離開,留他一個人在這裏,就不太高興。

江聲不解地看著他,過了幾秒,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嘴角就不受控制地彎起來,緩慢地伸出手摸摸他的頭,難得沒有耿直地說些讓彼此都尷尬的話:“知道啦,不過人家現在等我這麽久,不一塊兒走也怪沒禮貌的,我保證路上不和她們說話,明天就讓她們不用等我了,好不好?”

兜兜轉轉的小心思被戳穿,陳裏予瞪了他一眼,打開他的手,不給他好臉色看:“去,再不去就遲到了,滾。”

江聲誇張地“嗷”了一聲,隨手抽了本草稿紙,“連滾帶爬”地跑了。

他一走,教室就只剩下陳裏予一個人,周圍陡然安靜下來。他看了一眼窗戶,悵然若失地站起來,將所有燈關得只剩一盞,又慢慢走回座位旁,想了想,坐在了江聲的位置上。

這個位置本來是他的,轉學來的那天這裏有一張空桌子,不靠窗,他沒得選,將就坐了,過了幾天江聲發現他不喜歡和人說話,上課不是畫畫就是越過自己看窗外,就主動問他要不要換個位置,讓他坐到靠窗的地方來。

那時候他越過江聲,看窗外的那棵搖搖晃晃的青梧桐,現在他越過夜色下朦朧婆娑的梧桐樹,看向教學樓對面唯一亮著燈的教室,找江聲的身影。

他看不清,卻也大概能猜到對方在幹什麽——低著頭,伸出根手指抵著下巴,另一只手握著筆寫題,偶爾擡頭聽聽老師在說什麽,側臉輪廓清晰又俊朗,頭發被他自己抓得亂翹起一撮,眼神認真幹凈得像個小孩子。

白凈的手腕上掛著細細的紅繩,木玉質的小貔貅掛墜搖搖晃晃,偶爾碰到紙面,發出一點兒細碎的摩擦聲。

他就在那樣緩慢的搖晃裏,抱著江聲的校服,昏昏沉沉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