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藝高人膽大(第3/4頁)

送走胡閔行,王掌櫃立刻審問那負責遞行頭的夥計。夥計嚇得眼淚鼻涕一把接一把,語無倫次說不清楚。崔師傅與顏幼卿兩人在邊上合計,過篩子般將這幾日有機會接觸到水火流星行頭的人挨個點過去。那夥計終於冷靜些了,忽然大叫一聲:“啊!掌櫃的,我想起來了!就在崔師傅綁高蹺的時候,我一個人拎著兩套行頭,正好小吳在旁邊,看我不方便,幫忙提溜了一會兒。他幫我拿的,正是火流星!”

三月二十三皇會正日子,與下河口熱鬧喧天的情景相比,舊城西南角外薪鋪後街則顯得格外冷清。其中一所宅院,門前掛塊木牌子,上邊刻印了幾個朱紅色大字:《時聞盡覽》海津分社。

薪鋪後街,顧名思義,位於薪鋪街後頭。前朝初年,薪鋪街一帶聚集了許多做柴炭生意的店面,後來發展到兼營糧油布帛,儼然海津城內僅次於下河口的繁華地段。而薪鋪後街於鬧中取靜,便利舒適,遂成為許多達官貴人置宅之選。可惜世事變遷,曾經的前朝權貴煙消雲散,宅子也紛紛變賣易主。徐文約運氣不錯,以十分劃算的價錢,從一個老太監的遠方侄子手裏買下了這所寬敞氣派的院落。

依徐文約心底的想法,若能在上河灣租界區中謀得一處地方,最好不過。可惜進租界門檻不是一般的高。他已經得了黎映秋外祖杜家不少助力,實在不好意思再開口。這薪鋪後街恰好處於舊城邊上,離上河灣下河口都不算遠,最終決定將報社安在此處。

安裕容背著雙手,欣賞院墻鏤窗和門廊檐柱上精美的磚雕。望見橫梁角上一只燕巢,詠嘆道:“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徐文約正往院中石桌上擺茶杯茶壺,笑道:“你倒是好雅興。你既不去娘娘廟瞧熱鬧,有工夫來我這裏閑晃,不如抓緊時間,多寫幾回《仙台山歷險記》。”

他總覺得安裕容這詩念得意味深長,仔細端詳,又仿佛純粹即景抒情,泛泛而發。說起來,相識也快要一年了,因緣際會,彼此可說已經成了同甘共苦的知己好友。但有機會見面,談天說地,十分相投。然而幾乎從未聽對方正經提過身世。除去聽說拜祭了一回亡母,沒見過半個親戚故人出現。按說有母親安葬在此,怎麽也不該徹底孤家寡人一個才對。況且,只要不是故意促狹淘氣,自己這兄弟論才學談吐,風姿氣度,足可媲美第一等世家子弟。那舊時王謝的感慨,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安裕容聽他催稿,也笑了:“小生才高八鬥學富五車,文思敏捷倚馬可待,徐兄何必杞人憂天?徐兄若答應將聖西女中的招生廣告免費連登三期,不但《仙台山歷險記》保證按時供稿,小生還有尚在腹中醞釀的《西洋奇風異俗錄》,同樣讓給徐兄獨家連載。”

徐文約不由得笑罵:“你個雁過拔毛的騎墻派!當初不是你自己說的?《仙台山歷險記》明明就是我替你給顏幼卿幫忙的謝禮。等到報社開張,倒成了你送我的賀禮,說什麽為了兄弟,豁出臉面拉人氣。如今又成了你占便宜的籌碼了,我不給你免費登廣告,你還打算賴帳罷工不成?一份稿子賣三回,我看你為了你家洋老板,才真是豁出臉皮不要了。別廢話,愚兄我這會兒捉襟見肘,只出不進,哪裏來的廣告版面白補貼你?你既然這般熱心教育,為國民謀福利,不如把你的稿費直接折成廣告費。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給你打個八折。”

徐文約是個好脾氣,這一大通數落下來,雖然開玩笑的意思居多,安裕容也知道是自己臉皮厚到把好好先生也惹急了。訕訕摸了摸鼻子:“我知道你這裏有難處,你看我找了那麽多老板贊助聖西女中,也沒跟你徐社長開過口不是?”

徐文約沒好氣道:“那可真是多謝你了。”

剛到海津時,安裕容從鐵路公司取回自己的大件行李,沒地方去,曾經跟著徐文約廝混了兩個月。徐文約問過他要不要在報社正式任職,卻被委婉拒絕了,只答應寫點副刊稿子。然後就看他賣掉了行李中從西洋大陸帶回來的稀罕物件,累積起來居然也是一筆小財。安裕容知道約翰遜與科斯塔在海津的去處,上門拜會過一回。兩位洋先生聽說他沒事做,都表示可以推薦職位,也被他拒絕了,拿著變賣東西的那點錢閑散度日。徐文約看見一回,便苦口婆心勸一回。誰知過年前相聚,忽然說找到事做了。原來約翰遜牽線,介紹安裕容認識了一個花旗國來的傳教士岡薩雷斯。岡薩雷斯想要在海津辦一所女子高中,正是缺人的時候,安裕容便給他做了秘書,陪著他到處化緣,給還沒開張的聖西女中拉贊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