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煙花與銀墜(楚稷含笑,眼簾低垂:“阿...)

得了皇帝的話, 顧鸞自是奉旨告退,離了含元殿,獨自回紫宸殿去。

路上回憶起楚稷所言, 顧鸞心中有些惴惴。翻來覆去地回想“誰都看你, 你是不是太好看了啊?”這話,摸不清他是不是覺得她招惹了是非, 引得六宮側目。

她知道, 他慣是不喜六宮鬥爭的,人至中年便懶得踏足後宮多少也與此有關。在紫宸殿要面對朝堂上的明爭暗鬥, 去了後宮還要聽妃嬪們唇槍舌戰、旁敲側擊,於他而言太累。

皇後適才那番似是而非的話,便是他所不喜的那種累人的話。

而皇後之所以那樣說,是她引起的。

可轉念想想, 顧鸞卻又知他並不是愛語出譏嘲的人。那句“誰都看你, 你是不是太好看了”, 聽來輕佻, 從他口中說出也未必有旁的意味。

或許只是隨口的一句調侃。

――她這般與自己說著,不覺間已邁進了紫宸殿的殿門。

皇帝去含元殿參宴了,紫宸殿沒留幾個宮人,外殿只兩個宦官值守。見顧鸞回來, 當中一個笑著上前:“顧鸞姑娘, 回來有事?”

“皇上說前頭不用我了, 讓我回來等著守歲。”她道。

那宦官眼睛一轉,知皇帝素來待她不一般,便客客氣氣地說:“那姑娘去側殿歇著, 咱給姑娘沏個茶,再去瞧瞧禦膳房有什麽現成的點心沒有?”

“不必這樣麻煩。”顧鸞一哂, 這就徑自提步往側殿去,“我自己沏些茶就好,你們忙你們的。”

那二人原也應留在外殿值守,聽她這樣說也就沒再多言。顧鸞推開側殿的殿門,入殿歇著,隨意取了些茶葉沏了盞茶,在茶香中緩緩驅散疲倦與乏味。

自己這樣枯坐著守歲,怪淒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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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中,觥籌交錯,歌舞升平。這般的熱鬧落在頭一回參宴的朝中新貴裏自是處處都好,但放在年年都在的老臣眼中,便是年年都差不多的“例行公事”了。

於楚稷而言,如此宮宴更是沒有新意。

尤其是身邊的人還回去了。

他為什麽要讓她回去啊……

心生懊惱,楚稷沉悶地飲盡了一盞酒。

適才他想得清楚明白,一則後宮對她多有議論,二則還有個今日剛瞎胡鬧了一場的楚秩,她能少在他們面前露臉自是好些。

可她真回去了,他忽而覺得整場宮宴都變得沒趣。

況且,他總歸也不能真讓她一個人守歲。

楚稷心下暗自謀劃著,對新年的到來忽而變得分外期待。如此一期待,眼前的時間就變得格外遲緩。大殿東北角放著一座西洋鐘,若是平日,楚稷鮮少注意到它,今日卻鬼使神差地看了不知多少次。

如此度日如年的捱了良久,殿外終於有煙花竄起來。

楚稷再度掃了眼那西洋座鐘,再有約莫一刻便是新年。

又飲盡一盅酒,他站起身,眼中醉意惺忪。

張俊趕忙上前扶他,妃嬪們也都看過來,皇後遲疑一喚:“皇上?”

“朕喝多了,出去走走。”皇帝淡聲,言畢便向九階之下行去。

皇後淺怔,一時想提醒他子時將至,想了想,又罷了。

這樣的宴席上人人都免不了要喝些酒,喝得多了出去散散酒意便也是常事。在他之前,已有不知多少朝臣都避出去過,嬪妃中那位秦淑女更是開席時稍喝了兩盞就出去散步去了,倒現在都沒回來。

楚稷便這般出了殿,一語不發。張俊帶著幾名宦官跟著,隱約覺得皇上這散步散得有點“急”。

腳步雖穩卻快,足下生風。不像散步,倒像是趕著時間要去做什麽。

如此不過小半刻,紫宸殿就已出現在眼前。

側殿裏,顧鸞品了兩盞茶、嘗了四五塊點心,實在沒事做,已忍不住地打起了瞌睡。

顧鸞於是斷斷續續地按了半晌太陽穴,心覺這守歲守得實在艱難。

若是在含元殿,歌舞升平的,她不會困;若是回房……雖然也只是自己待著,但她還可用屋外的積雪堆個雪人解悶兒。

偏偏在這紫宸殿裏,她閑得長毛,可總不能在皇帝的寢殿前堆雪人呀。

困意逐漸濃重,顧鸞按太陽穴的動作不知不覺就成了掐太陽穴。

“皇上。”外頭忽然響起宮人的問安聲。

顧鸞精神一振,只道自己聽錯了。下意識地擡眸看去,卻一眼就見門上被光火投出他的身影。

又聽他漫不經心地跟宮人說:“朕喝多了,出來走走。又走得冷,回來喝盞茶。”

楚稷一壁說著,一壁環視四周。正要問出那句“顧鸞呢?”,側殿的殿門吱呀一聲打開。

他視線頓住,她頷首福身:“奴婢去沏熱茶。”

她說完便又退回側殿裏,轉身行至矮櫃前,熟練地沏茶。楚稷的目光在她的背影上定了定,提步步入側殿。

矮櫃邊恰是一方窄榻,他怡然自得地過去落座,側倚榻桌,以手支頤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