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變與憧憬(第3/6頁)

正如他方才說自己討厭【變化】,但實際上,在鬼舞辻無慘身上的變化遠勝於他手底下的任何一只鬼。

他將自己隱藏在人類之中,換上了那些從西洋傳來的新潮的服飾,生活在西式的別館之中,在人類的社會中開著貿易公司,也在自己和八百比丘尼的手指上戴上對戒——他的種種舉動,都是巨大的變化。

但他卻一直在否認著這一切,正如他在否認……自己曾經受到的【天罰】。

那其實也可以算作是鬼舞辻無慘的【天命】了,他只差一點就完完全全死在了繼國緣一的手中,繼國緣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也可以算作是上天為鬼舞辻無慘降下的【懲罰】。

從那樣的陰影之中逃脫的鬼舞辻無慘,卻無時無刻不在否認著那一切。

【鬼舞辻無慘,從來都是個膽小鬼。】

【他永遠都在否認著事實,無法接受許多事實,也無法接受降臨到自己身上的命運。】

就像他一直都不願意接受這種殘缺的、到處都是不足的不死之身,而渴望著像八百比丘尼一樣完美的永恒。

“八百比丘尼。”

在八百比丘尼安靜地佇立在那裏,不對他的話語做出任何評價與反應之時,鬼舞辻無慘忽然喚起了她的名字。

他微微擡起下頜,稚嫩的面容與圓圓的眼睛清晰地映入她的眼簾,他問她:“你看到了什麽?”

八百比丘尼這時候無論回答什麽,其實都可以給出合理的解釋。

——無論是從他身上看到了什麽,還是從玉壺他們所說的信息裏,看到了什麽。

她靜靜地注視著鬼舞辻無慘,卻給出了一個令鬼舞辻無慘臉色大變的回答。

她說:“我看到了緣一。”

——*——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繼國緣一於繼國嚴勝而言,都是惡心的噩夢。

已經成為了鬼舞辻無慘的上弦之壹數百年的黑死牟,從來都不想回憶起身為人類時的噩夢——在他還是繼國嚴勝的時候,從他的雙生弟弟,繼國緣一身上散發出的氣息,總會令他難以遏制地心生惡心。

作為繼國家的長子,繼國嚴勝從小到大所接受的,都是來自繼國家的家主,他的父親親自準備的最好的教育。無論是學識上還是劍術上,繼國嚴勝得到的標準,永遠都是以繼國家的下一任繼承人的標準來判斷的。

他從小就很有天分,無論是在讀書還是劍術,永遠都能從師父們的口中得到最好的誇獎——而如果不出任何意外的話,他也本該接受著這樣的贊揚長大,直到他接手繼國家,成為像他父親那樣的存在。

哪怕於繼國嚴勝而言,這樣的生活……或許過於平淡了些。

在年幼的時候,他也偶爾會思考外面的世界如何。在他所出生的年代,那也是個過於動亂的年代,武家四處征戰,流民和逃兵混在在一起,甚至經常聚集成令普通的村民們深受苦難的匪患。

但這些東西,於那時的繼國嚴勝而言,都太過遙遠了——雖然父親是武士,而他們家族也世襲了武家的身份,但年幼時的繼國嚴勝,所面對的最厲害的人,也不過是自己的師父和父親。

他知曉他們的強大,也深信自己能變得像他們那樣強大。

他的母親一直都是個虔誠的信徒,時常會參拜著神明,甚至因此在家中收留了一位流離失所的巫女——繼國嚴勝一直都覺得,母親之所以會收留她,很有可能是因為她的名字。

那位巫女與傳說中吃下了人魚肉而不老不死的八百比丘尼同名。

小時候的繼國嚴勝很少見到他的母親,因為母親常年待在父親為她建造的小小的神社裏,日日參拜著那些不知所謂的【神明】,整日祈禱著大家都能夠不再遭受痛苦。

繼國嚴勝無法理解她的祈禱,他不相信神明的存在,也不相信僅僅憑借著參拜與祈禱便能實現自己的願望。

在繼國嚴勝看來,只有憑借著自己的努力去達成的目標,才是真正能被真切地握在手中的東西。

他有時也會在家中遇到那位巫女大人,從她身邊路過時,她的羽織從他身旁擦過,在空氣裏留下如鶴翼般纖細優雅的弧度。

從她的儀態,繼國嚴勝便可以肯定,她或許也是因為戰亂而流離失所的貴族家的女子,而非那種山野中粗鄙的村人。

繼國嚴勝很少和她說話,或者說是因為她看起來並不想和任何人說話——那位巫女大人總是面無表情的模樣,眼神也平靜得沒有任何波瀾。

但實際上,她只是很少主動開口,這一點在後來繼國嚴勝逐漸長大,見到她的次數越來越多,同她交談的次數越來越多之後,他便發現了。

巫女大人……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

她會在繼國嚴勝的邀請下坐在外廊看他練上一整個上午和一整個下午的劍術,也會在他被父親責備,母親卻身體不適無法傾聽他的傾訴時,安靜地陪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