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虛假的關系

黑死牟安靜地站在鬼舞辻無慘和八百比丘尼的身邊,靜靜地保持著聆聽的狀態, 像是被其他二人完全忘記了他的存在一般, 從未插入過他們的話題。

在八百比丘尼說出她唯一的目標只有青色彼岸花之時, 繼國嚴勝倏然繃緊了心弦。

在繼國嚴勝的心底裏,也有著延續發酵了長達數百年的唯一的執念——他渴望不斷地磨煉劍技,讓自己成為最強的劍士。

早在他身為人類的時刻,身為繼國家的繼承人、未來的繼國家主, 那時的繼國嚴勝便生出了這樣的目標——他想要成為這個國家第一的劍士。

那是他的理想,也是屬於他的夢境——在過去的數百年間, 繼國嚴勝一直都在做著同樣的夢。

正是因為這一執念, 所以他才變成了鬼, 拋棄了鬼殺隊劍士的身份,用屬於【鬼】的變化侵蝕了自己的日輪刀, 成為了世間唯一一個使用著呼吸法和日輪刀的【鬼】。

但繼國嚴勝從未後悔過當初的決定, 也從未後悔過讓自己變成了鬼。

在他看來, 正如鬼舞辻大人所言, 人類的生命過於脆弱, 肉/體的變化到了一定的程度, 抵達了巔峰之後便會迎來衰敗——在人類的身上, 變化的確是意味著【劣化】。

於是為了能讓自己不斷地磨煉著自己的劍技, 讓自己抵達理想的夢境,成為這個國家之中最強的劍士, 繼國嚴勝……舍棄了自己的人身, 讓自己成為了上弦之鬼中的第一位——【黑死牟】。

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把身為人類時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 但是從八百比丘尼的口中聽到【緣一】之名,他才猛然發覺,原來他從來都沒有忘記過。

沒有忘記過緣一,那個……與他在同一日出生的、他的雙生弟弟。

繼國緣一生來就是和繼國嚴勝截然不同的人,哪怕他們的出生日期是同一天,他們的母親也是同一人。

但繼國緣一剛出生的時候,他的左邊額角便生著火紅的斑紋,如火焰般從額角往下蔓延——一度被繼國家的家主、他們的父親,視作不祥的象征。

更何況在武家出生的男孩,往往只有長子才能受到家族的優待——無論是父母的寵愛還是繼承家族的資格,都只有長子才有資格獲得。

作為雙生子的他們,本就因為這樣的前提而致使後出生的一方將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再加上繼國緣一額角的斑紋,則更令繼國家的家主意圖將幼子丟棄。

但是他們的生母,那位身體孱弱卻又溫柔虔誠的女性,卻無論如何都想要將那個幼小的孩子一同留下。

雖然她的願望得到了實現,但事實上繼國緣一的生活也沒有因為她的憐愛而好到哪裏去——被養在小小的、偏僻的角落裏,擁有的只是一間三疊大小的狹窄的房間。

那裏就是繼國緣一年幼時的住所。

被當做繼承人撫養的繼國嚴勝,就連他們的母親也難得見面,更何況是這樣一個絲毫不受寵愛的弟弟。

直到六歲那年,他頭一次從家中的巫女八百比丘尼口中得知了【緣一】的存在。

在他詢問【緣一】是誰的時候,那位巫女用他當時完全看不懂的目光望著他,輕聲說:“是你的弟弟。”

繼國緣一曾是繼國嚴勝心目中最可憐的存在,是被他憐憫著的弟弟——但那樣的曾經,並沒有維持太長的時間。

當繼國嚴勝聽到從緣一口中發出的聲音,看到緣一對他露出的笑容,聽他用稚嫩而又陌生的語氣,理所當然地對他說:“兄長的願望,是成為這個國家最強的武士嗎?”

“那麽,我想要成為這個國家第二強的武士。”

是了,繼國嚴勝忽然肯定,那就是他對繼國緣一的看法產生變化的時刻。

分明只是個什麽不會的、只會抱著母親撒嬌,黏在母親身側的膽小鬼,怎麽可能成為強大的武士呢?

繼國嚴勝只覺得,說出了這種話的繼國緣一很惡心。

但繼國緣一後來所展露出的模樣,卻逐漸令繼國嚴勝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那樣復雜的情感籠罩在他的心頭,讓他整個人都陷入了名為【繼國緣一】的陰影之中——因身為長子而理應繼承的一切,都仿佛變成了繼國緣一的施舍一般。

哪怕繼國緣一曾消失過一段時間,但仿佛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一般,在長大之後的某一天,他們還是再次相遇了。

在那個時刻,繼國嚴勝忽然想起來了一句話——那是在某一天的黃昏,繼國嚴勝的日常練習結束之後,他和八百比丘尼一起坐在檐廊上,看著庭院之中的那株大樹。

他問她普通的樹有什麽好看的。

八百比丘尼說:“正是因為普通,所以才格外珍貴。”

她將手掌放在繼國嚴勝的頭上,摸著他的腦袋輕聲道:“哪怕是再怎麽普通的存在,只要有足夠漫長的時間堆積,付諸足夠多的努力,也能變成令人意想不到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