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虛假的關系(第2/6頁)

正如庭院中那株古老的櫻樹,分明是在國家內隨處可見的植物,卻也在經過了漫長的時光與歲月之後,變成了古老而又龐大的存在。

是令人注目的莊重。

正如八百比丘尼本身。

年幼時的繼國嚴勝曾無數次聽她說自己只是個普通人,但她所擅長的東西,卻遠勝過任何一個【普通人】。

在繼國嚴勝提出質疑的時刻,她才對他說:“因為漫長的時光實在過於無趣,所以只好找些事情來做,打發這種不知何時才能休止的無盡歲月。”

雖然早已察覺她並非他認知中的【人類】,但在得到了確切的答案之後,繼國嚴勝還是驚訝了很長一段時間。

那段時間裏他總在思考她口中的漫長時光究竟有多麽的漫長,但身為人類時的嚴勝,最為清楚地意識到這點之時,卻是在遇到了鬼舞辻無慘的那天夜裏。

【那是完全超出了他所想象的漫長。】

從過去的記憶裏脫身,黑死牟依舊是那個從不喜形於色的上弦之壹,人類時的繼國嚴勝早已被埋葬在了那個遙遠的戰國時代,現如今存在的,只有【黑死牟】。

鬼舞辻無慘深深地注視著八百比丘尼,不知應該從什麽方面來反駁她,甚至不知道應該如何評價他們共同的目標。

——因為那個目標對於鬼舞辻無慘而言是真實,而對於八百比丘尼而言,卻只是荒唐的謊言。

鬼舞辻無慘一開始時也會害怕她發現【青色彼岸花能夠殺死她】這一說法只是他編造出來的東西,但在過去了這麽多年之後,他卻有時候恍惚得連自己都要相信這種謊話了。

正因如此,忽然被其本身點明他們之所以會牽扯到一起的原因之後,鬼舞辻無慘才忽然清醒過來。

令他們關聯在一起的東西,從一開始就是虛假的謊言。

鬼舞辻無慘的沉默持續了漫長的時間,再開口時他沒再提起半句有關【青色彼岸花】的事情,只是對她說:“那麽在你所看到的未來中,半天狗和玉壺拿回了那把刀嗎?”

“沒有。”八百比丘尼低下眼瞼,卻因為彼此身高的差距而對上了鬼舞辻無慘的視線。

在他猛然縮緊的瞳孔裏滿是八百比丘尼的模樣。

“為什麽?”他問:“哪裏出了意外,是因為他們能力不足嗎?”

聞言八百比丘尼淡淡地開口:“我能看到的只有大概,為何失敗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想要避免,不如再加派其他人去如何?”

她說到這裏的時候,目光微移,落在了身旁的黑死牟身上。

倘若要論起在現如今的世上最在意繼國緣一的是誰,恐怕也只有他曾經的【兄長】了。

鬼舞辻無慘並不遲鈍,之所以會斥退童磨而留下黑死牟,也是因為他特殊的身份——繼國緣一的雙生兄長的身份。

如果要說有誰會比鬼舞辻無慘更想得到那柄日輪刀,絕對是黑死牟。

“黑死牟。”

鬼舞辻無慘喚著他的名字,看到他在自己的身前傾身半跪,低下了紮著黑色高馬尾的頭顱——從鬼舞辻無慘的視角望去,可以看到從他的右頸攀延而上的、如紅色火焰般的斑紋。

這樣的斑紋其實時常會令鬼舞辻無慘想起那個初始呼吸的劍士,也會令他想起繼國緣一額角的斑紋。正是因為這一原因,鬼舞辻無慘才極少召見黑死牟。

“無慘大人……”

黑死牟恭順地開口,對鬼舞辻無慘的尊稱令鬼舞辻無慘擡起了下頜。

他吩咐黑死牟道:“你也和玉壺他們一起去。”

這樣的決策正符合黑死牟的心意,哪怕鬼舞辻無慘不說讓他一起去,他也絕對會想辦法提出這個要求——因為……這是時隔多年之後,他有了再次見到緣一留下的東西的機會。

繼國嚴勝想起了多年之前的那個紅月之夜,在九重塔下,變成了鬼的繼國嚴勝,見到了已經白發蒼蒼、年邁滄桑的繼國緣一。

在那一刻他才忽然明白,真正的天才,是連降臨在每一個有著斑紋的劍士身上的詛咒,都能克服的存在。

所謂的【身上出現了斑紋的劍士會快速燃燒自己的生命,無人能夠活過二十五歲】的說法,在繼國緣一的身上根本不存在。

但是,人類都會老去,都會面臨自己的死亡。

這一點,哪怕是繼國緣一也沒有真正克服。

所以他死在了繼國嚴勝的手中——不是因為繼國嚴勝在這麽多年來實力快速精進,所以連繼國緣一都不再是他的對手,而是因為……繼國緣一已經過於年邁了。

他已經老到快要死了。

哪怕是到了這樣的時刻,繼國緣一仍揮出了繼國嚴勝無法躲避的一刀,卻在那一刀之後……站著死去了。

立往生——這是一名武士,毫無遺憾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