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到了傍晚,各家子弟多多少少都有收獲,一一呈獻禦前,獵物多的,便大方展示,少的,便局促窘迫。

似沈清疏這樣兩手空空的,卻是寥寥無幾,其實開始她還是誤打誤撞射中一些獵物,但她又沒法丟開林薇止去追,便叫獵物給逃掉,最後射了個寂寞。

她也不覺得有什麽,正好不用見皇帝了。

一個人超越律法,掌握著你的生殺大權,總是叫人沒有安全感,又如何能夠不卑不亢呢,反正她每次心裏總是毛毛的,非常不習慣。

最終彩頭叫武毅候府的一位少年郎奪去,但卻不是傳言裏陛下的佩劍,只是一對珍貴的玉佩罷了,也不知其間又出了什麽變故。

看得出那少年也有些失落,說起來,老劉氏出身武毅候府,他不定論起來還是沈清疏的下一輩呢。

待陛下和一眾老臣走了,少年人不怎麽講究禮儀束縛,呼朋喚友,圍溪而坐,各處都架起篝火來烤肉。

獵物剝了皮洗凈,腌制了鹽和香料,直接便串起來烤,木柴燃燒崩裂發出噼啪之聲,油汁滴落在火苗裏,騰起陣陣青煙,香氣漸漸蔓延在整座中谷圍場。

沈清疏厚著臉皮蹭孟柏舟的獵物。

“真就一只沒獵?”孟柏舟轉著木叉,無語地望著她,“那你這一天到底幹嘛去了。”

“哼,這個色迷心竅的,我下午撞著,拉著他夫人在那兒慢悠悠地遛馬呢,”夏薄言冷笑一聲,酸溜溜道:“大黃是讓你那麽用的麽,你怎麽不幹脆騎驢呢?”

孟柏舟訝異道:“真的?是大黃嗎,平日裏它不是連摸一下都不肯?”

“可不是嘛,”夏薄言十分費解地撐著腮幫子,覺得有些牙疼,“真是馬似主人形,唉,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

“我說呢,怎麽下午回來,我娘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原是你這廝的緣故。”孟柏舟恍然大悟。

“……”

畢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沈清疏在旁邊坐著,任他們兩個你一句我一句的批判,也只笑著並不接話。

鹿肉漸漸烤熟了,表層已經變成了焦黃色,在火光照耀下,一層又薄又亮的油脂附在其上,發出滋滋的聲響,用匕首劃開柔嫩的肌理,灑上調料,便蒸騰出肉類和孜然反應生出的奇妙熱氣。

孟柏舟雖然嘴上損沈清疏,分肉時,卻還是割了最柔嫩的鹿肩肉給她。

沈清疏凈了手,接過來細細切片裝盤,一看就知道給誰準備的。

孟柏舟在旁邊直接拿了鹿腿啃,燙得呲牙咧嘴地還要開口說話,“不是…呼……有廚、子嘛?”

沈清疏低頭笑了笑,她知道可以讓廚師代勞,但她自己親手來做,心裏很有一種滿足感。

孟柏舟咽下去肉,斜著眼睛看她,又嘖了一聲,“清疏,你看看你現在這沒出息的樣子,當年是誰說‘我不會娶她的’。”

沈清疏手下一頓,那時的不情願,她都有些想不起來了,不過現在嘛,她擡頭笑道:“是我錯了,我今日收回這話。”

孟柏舟和夏薄言對視一眼,齊齊打了個激靈,男子漢大丈夫,真是讓人受不了。

忽然想起一樁陳年往事來,孟柏舟嘆氣道:“清疏,你還記得我們那會兒去青樓嗎,你當時目不斜視,對女色那是不屑一顧,怎麽如今…如今…呃……”

沈清疏聽得他奇怪的停頓,擡頭便見孟柏舟嘴巴微張,表情僵硬地看著她側後方。

她跟著回過頭,便見幾步之外,林薇止正站在那兒。

她什麽時候過來的?!

一點聲都沒聽著啊,沈清疏慌張站起來,想著孟柏舟剛才的話,都來不及瞪他,急步走到林薇止面前。

她本想伸手去握她手腕,又想起自己手上還有油漬,便又收回來,垂在身側。

好在林薇止也沒轉身就走,沈清疏定了定神,不確定她聽到沒有,覷著她臉色,問道:“不是在裏間說話,怎麽出來了?”

“晚上外面太冷,給你送件披風。”林薇止表情沒什麽波動,一雙眼還是沉靜地看著她,見她不方便接,便直接展開,踮腳給她穿上,系上帶子。

沈清疏低頭,看著她頭頂發漩,心裏很是忐忑,小聲問:“你是不是聽見了?”

似乎安靜了兩秒,林薇止平靜地嗯了一聲。

沈清疏心裏一顫,急聲解釋,“你不要誤會,我只和柏舟去過一次,那次是為了…”

她說著還是有些赧然心虛,“為了試探姐、姐夫,之後我便再也沒去過了,我發誓。”

林薇止將她領口撫平,才擡起頭來,失笑道:“你這麽緊張做什麽?反倒像是真的心裏有鬼一樣。”

沈清疏訥然,“你不生氣嗎?”

兩人對視片刻,林薇止移開視線,“我明知道你……便是去了,又能做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