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就這一句話,讓娜仁鼻尖酸澀,幾乎忍不住地淚流滿面,“老祖宗!”

“可別哭,這日子哭了就不吉利了。”太皇太後忙搖搖頭,又從寶座上站起來,走下台階來到娜仁身前,溫熱柔軟的手輕撫著朝冠上冰涼涼的金鳳,笑道:“慈寧宮飛出去的金鳳凰,要一生歡喜無虞,歲歲康健。”

娜仁閉眼斂起滿眼的熱意,微微點頭:“是。”

“宮裏的宮女太監要轄制住,如有不服你的、看著不好的,就來找老祖宗。要時常回來陪陪我,也要和宮妃好生相處,你自小性子看著和順其實孤傲,沒幾個人入得你的眼,往後不說隨分從時,好歹面上和藹些。……冬葵、福寬!”太皇太後殷殷囑咐許多,又喚了一聲,就有一個太監一個宮女走出來。

太皇太後隨即笑道:“冬葵伶俐行事卻有章法、福寬沉穩卻不沉悶,這兩個人你都是知道底細了,你帶去永壽宮,我才放心。”

娜仁心知太皇太後是不放心永壽宮的宮人,宮女還好,妃位的六個份例內就被她身邊的人給填滿了,烏嬤嬤和瓊枝也都不是吃素的,永壽宮宮殿內的宮女絕沒有搞出什麽幺蛾子的機會,太監卻不同。

她自幼接觸的太監除了慈寧宮的就是清寧宮的,身邊卻沒有得力的,此時封妃,妃位份例中有太監服侍,論理應有六個太監做雜掃跑腿的活計,不知根底,也不放心。

太皇太後這一手,把慈寧宮的人給了娜仁,可以說是釜底抽薪,直接杜絕了皇後或鈕祜祿氏等家族在內宮有關聯經營的人往永壽宮的人手上動手腳。

福寬更多是像是一個震懾,昭告闔宮,她即使搬出了慈寧宮,也是太皇太後的心尖尖,容不得旁人往她身邊伸手。

想通了其中的關竅,娜仁更是心酸,深深一拜:“連累您大把年紀還要為娜仁操心,實在是娜仁的不是。”

“傻孩子。”太皇太後心中也有些酸意,卻微微一笑,“老祖宗願意為了你操一輩子的心。冬葵日後便是永壽宮的首領太監,他雖年輕,事情辦得卻幹脆,我這有了許四海,不如讓他跟著你,更有前途。福寬是樂意去服侍你的,烏嬤嬤年邁,她在你身邊,也能幫襯幫襯瓊枝,讓咱們家愛躲懶的小格格便宜些。”

冬葵、福寬二人紛紛向娜仁磕頭:“奴才給慧妃娘娘請安。”

娜仁強忍淚意點點頭,正此時,許四海從外頭進來,道:“昭妃娘娘、納喇格格、李格格已至順貞門了,咱們慧妃該動身了。”

“老祖宗!”娜仁緊緊握了太皇太後的手,又輕輕松開,最後深深一拜:“娜仁叩謝老祖宗多年護持愛護之恩,此情,永世不忘。願您歲歲常康年年安樂,子孫滿堂盡享天倫之樂。”

話音已落,外間內監齊聲唱道:“請慧妃娘娘移步坤寧宮拜見皇後、受冊寶。”

“格格!”蘇麻喇眼眶濕潤,抿著唇扶住太皇太後,低聲道:“願格格歲歲無虞,一生歡喜。”

娜仁對她粲然一笑,轉身頂著一身沉甸甸的衣冠,一步步走出了慈寧宮。

慈寧宮距離坤寧宮並不遠,甬道旁陽光下永壽門藍底金字的匾額熠熠生輝,宮門大開、滿掛彩緞,塵封五年之久的永壽宮,正在準備迎接新任主人。

此後幾十年的漫長宮廷時光中,便是那暗黃的琉璃瓦和朱紅的宮墻,與娜仁相依相伴。

被沉重的朝冠壓得脖子生疼,娜仁廢了好大力氣才沒讓自己姿態失儀,路過的時候只稍稍瞄了永壽宮一眼,對裏面的布置充滿了期待。

坤寧宮中,冊封禮儀式所需種種已在庭院中布置整齊,皇後一身明黃鳳袍站在廊下,頭頂鳳冠系太皇太後當日所賜,精巧玲瓏,赤金奪目耀眼,明珠熠熠生輝。

梧桐此時已是黃葉落盡,枯黃枝丫上卻用淺粉綢子系上點點花朵,並不寂寥。

佛拉娜一身石青袍子,發挽青鸞釵站在廊檐階下觀禮,她身邊另有一女子,也是如此裝扮,比之佛拉娜,卻是水眸盈盈,更勝一份柔順風姿。

卻是面生。

娜仁不著痕跡地多打量兩眼,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便是當日被指去清寧宮伺候的張氏。

容貌倒不是十分出眾,只是溫柔和順的樣子,更能激起人的保護欲。

娜仁在坤寧宮影壁前與另外三名盛裝女子碰面,其中為首著與她一樣裝扮,明眸流盼,遠山眉黛,自有一分矜持寧靜的氣韻在其中。

余二者與佛拉娜、張氏一樣裝扮,容色樣貌各有不同,其中有一人十分出色,靡顏膩理、烏發蟬鬢,一雙桃花眸流轉含情,收斂笑容時微微低垂眉眼,雖是一片恭謹,卻也極盡妍態,引人注目。

幾乎是一見到她,站在庭院內的三人心裏同時“咯噔”一下,佛拉娜微微抿唇,神情復雜,皇後環視四周,見娜仁的目光也落在那人身上,若有所思地微微垂下眼簾,不過瞬息後便重整笑意,對著身畔的秋嬤嬤微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