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第2/3頁)

“什麽是拉鉤?”莉娜不明白。

洪文笑道:“就是說好了就不會變,一定要做到。”

一群小孩兒恍然大悟,紛紛嚷道:“我也要拉鉤!”

程斌等人則在跟大人們道別,黃卞則指揮著人在新壘的城墻上鑲嵌匾額,“醫鎮”兩個鐵畫銀鉤的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個鎮子全賴諸位才得以保全,從今往後,就叫醫鎮了!”

離開時,全鎮的人都出來送行,這裏不再是臨時拼湊的安置點,而是上了正經地方文獻的城鎮:醫鎮。

再走出去幾十裏,濛濛薄霧中漸漸現出來路邊整齊的隊列,程斌盯著那飄揚的軍旗看了眼,驚喜道:“是康將軍!”

無數士兵分列在道路兩旁,沉默地目送他們遠行。

康雄,王西姆,死雞……熟悉的不熟悉的都來了。

誰也沒說話,只有春蟲低低的鳴叫,合著軍旗在空中的獵獵作響,傳出去老遠。

馬車吱呀吱呀穿過軍陣,忽聽康雄揚聲道:“擂鼓,吹號,唱軍歌,給這些英雄送行!”

乳白色的晨霧中,鼓點伴著低沉的號角聲蕩開來,像來自遠古的呢喃,莊重而肅穆。

軍歌並非經常聽到的那一首,舒緩悠長,哪怕不聽歌詞也能體會到裏面濃濃的不舍之意。

洪崖忽嘆息道:“是當年碩親王寫的。”

在這遙遠的東北之地,已經湮沒在歷史長河中的人物神奇地與活著的人交匯了。

又往前走了幾日,回家的期盼逐漸沖淡了離別的傷感,所有人臉上都掛了笑意,眼底洋溢著快樂。

要回家了!

但洪文反而睡不好。

他時常於夢中驚醒,或夢見疫情卷土重來,或夢見屍橫遍野,或是……嘉真長公主與自己擦肩而過,漸行漸遠。

少年不知愁滋味,以前總跟著師父四海為家,如今竟也有些近鄉情怯了。

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就把他驚著了:從什麽時候起,他竟已將那巍峨宏大的都城當成了自己的故鄉?

或許是被太醫署的同僚接納的那一天,或許是交到朋友那一天,抑或是……與嘉真長公主邂逅當日吧。

哪怕就此離去,在望燕台的舊時光也注定要成為他人生中濃墨重彩的一筆,無法抹去。

越往南天越暖,從遠平府出發時眾人還穿著皮裘,等到進了望燕台地界,早已換上一水兒的春衫,整個人從身到心都松快了。

眾人歸心似箭日夜兼程,四月出發,六月初就到了,一路的奔波勞碌都在看到城墻上巨大的“望燕台”三個大字後煙消雲散。

到家了!

按照規矩,眾人要先在驛站休整,然後等待隆源帝傳召。

驛吏知道這群人是立了大功回來的,故而分外熱情,“熱水都是預備好了的,諸位大人且先洗洗,一會兒就有熱飯熱菜送上,但凡有什麽需要的,只管說。”

洪文下意識摸摸路邊的界碑,不由感慨道:“一去一年多,竟有些陌生了。”

洪崖就笑,“小孩兒家家的,做什麽老人之嘆,先去把自己洗吧幹凈是正經。”

依他看,照那位公主的性子,保不齊什麽時候再來個驚喜。

眾人都累狠了,果然去狠狠搓洗一回,又大吃一頓,然後一覺睡到大天亮。

六月的望燕台已經很熱了,洪文半夜還蹬了被子,被敲門聲喚醒時,一睜眼就是幾個噴嚏。

驛站裏栽種了許多月季花,這會兒都開得轟轟烈烈如火如荼,一開門,暖融融的空氣就帶著花香味鉆進來,甜絲絲的。

那驛吏見洪文睡眼惺忪,腦袋上也亂糟糟的,不由失笑,“洪太醫,快拾掇拾掇,宮中來人了。”

洪文愣了一會兒才清醒過來,哎呦一聲,跳著腳鉆回去梳洗更衣。

一邊收拾一邊還嘀咕,陛下也忒不知道體貼人,這大清早的,連覺也不讓人好生睡……

正是貪睡的年紀,一路風塵仆仆也沒睡夠,現在洪文腦子還有些糊塗,竟沒發現往正廳來的一路上都空蕩蕩靜悄悄的。

進門之後他還找呢,宮中來人,哪兒?

忽聽得噗嗤一聲輕笑,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洪大人,別來無恙。”

這聲音就像一道春雷,從天靈蓋刺入,一路轟然炸開直流竄到四肢百骸,叫洪文頭腦發懵。

也不知過了多久,嘉真長公主都繞過來了,他才驟然回神,如墜夢中,喃喃道:“公主?”

嘉真長公主歪頭笑,“可是睡糊塗了,連人都不哎呀!”

話音未落,對面那人竟上前將她死死摟住,“公主……”

他力氣極大,嘉真長公主被這一下撞得頭暈目眩,當熟悉的藥草清香撲面而來,她才回過神,面上作燒道:“要死了,人來人往的,這樣,這樣成何體統……”

可那人非但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緊了,像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寶,“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