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2/3頁)

大雪從來都是富貴人家的浪漫,因為在窮人看來,苦寒不但意味著缺衣斷食,更有可能造成嚴重的雪災,傷害人命。可今年隆源帝提前撥款修築房屋,準備賑災糧食,百姓們便都沒了後顧之憂,從上到下就能安心過個好年。

圓滾滾毛茸茸的小麻雀都縮著脖子擠在廚房屋檐下,貪婪地爭搶著灶台透出來的一點熱氣,遠遠望去活像一串兒毛球。

洪文和何元橋帶著兩個孩子在院子裏堆雪人,約莫一寸厚的雪踩上去咯吱作響,合著墻頭斜下來的灰褐色的遒勁樹枝,頗有幾分野趣。

大家先滾了個大雪球做身子,再滾個小的放上去當腦袋,誰知何元橋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竟直接把那已經刻畫上眉眼鼻子的雪球腦袋抱下來,舉到平平面前說:“來,給爹指指這頭上的穴位。”

洪文:“……”

考核來的猝不及防!

平平被嚇了個踉蹌,眼見著躲不過去,只好硬著頭皮指了幾處,“這是百會穴,這是風池穴,太陽穴,印堂穴,陽白,率谷……”

他斷斷續續指出來十來個,然後就說不動了。

何元橋不大滿意,皺眉道:“還有呢?”

“還有,還有……”平平急得夠嗆,可越著急越想不出來,最後嘴巴一癟就哭了,“哇啊啊,這個雪人太醜了!”

醜得分不清五官界限,叫他怎麽認穴位啊!

爹欺負人!

洪文白了何元橋一眼,過來把小孩兒抱在懷中安慰,“你也忒性急,這玩意兒能分出個眼耳口鼻就不錯了,就算大羅神仙來了也認不全穴位啊!”

穴位本就精妙,許多緊挨著的在真人頭上都不好區別,你弄個雪人來,這不欺負娃娃嗎?

虧你還是親爹!

平平一聽,越發仰頭蹬腿兒嚎啕大哭起來,兩條胳膊死死摟住洪文的脖子,恨不得將所有鼻涕眼淚都抹到他身上去。

何元橋被說得心虛,幹咳一聲把腦袋放回去,又湊過去摸平平的後腦勺,“爹糊塗啦。”

平平掛著兩大包眼淚,狠狠吸了吸鼻子,猛地把臉窩進洪文的頸窩,“爹討厭!”

何元橋撓了撓頭,怏怏地拍了拍他的屁股蛋,“臭小子。”

平平扭了扭屁股,不回頭,“臭大人!”

何元橋哈哈大笑,反手提起安安抱在懷中,“好閨女,今兒咱們外頭下館子去!”

太醫署日日輪值,每隔半月休沐,難得今天他們家三個人都碰上休沐,憋在家裏浪費了。

何青亭擺擺手,“罷了,你們自己去吧,我也懶得動彈。石板磚上才蓋了雪,正是打滑的時候,我比不得你們小年輕腿腳麻利,摔一下不是好受的。”

他是江南人士,本就不大耐寒,如今有了年紀,每到雨雪天就覺關節骨骼疼痛。比起去外頭遭罪,還不如窩在暖烘烘的炕頭上睡大覺。

何元橋和洪文對視一眼,“那咱們去。”

又去叫那婆媳倆,奈何兩人也懶怠動彈,說難得大雪,要下帖子請了馬麟馬院判的夫人和兒媳來,大家一起賞雪景,順便吃酒行酒令。

洪文沒正經上過學,對詩書一道不大通,聞言贊嘆道:“怪風雅的。”

誰知平平見娘和奶奶都不去,便也跳下地來,梗著脖子道:“我不跟臭大人吃飯!我也不去,哼。”

何元橋又是氣又是笑,幹脆直接把這小子抓起來,倒栽蔥似的戳到雪堆裏。

短暫的沉寂後,小院上空再次炸開平平的嚎哭,以及媳婦和長輩們舉著掃帚、雞毛撣子的追打:

“作孽的畜牲,虧你也是當爹的!”

“你是越活越有出息了,跟個孩子一般見識,我也把你按到雪窩裏試試!”

何元橋抱著閨女、拉著洪文奪門而逃,一溜煙兒沖出去兩條街才敢停下。

兩大一小又探頭探腦往後看了看,確認沒有追兵,這才長長松了口氣,又對視一眼,放聲大笑起來。

“走走走,去四海酒樓!”何元橋笑著對洪文道,“吃你心心念念的紅酥手。”

自打幾個月前被韓德他們請過一回之後,洪文就與那裏的紅酥手有了深厚的感情,隔三差五就要砸吧著嘴兒念叨,宛如被迫分開的一對有情人。

不過他生性節儉,並不肯常買,也不過每月嘗個鮮罷了。

“你不懂有多好吃!”洪文感慨道,“那麽大、那麽大一只豬腳燉得稀爛,偏形態完好,裏頭一根大筋直接就抽出來了。那顏色紅棕油亮,連冒出來的熱氣都是勾人的……”

紅酥手就是加了秘制醬料紅燒的豬腳,原本豬肉低賤,是不大能出現在四海酒樓那種地方的,奈何他家主人實在擅長烹調豬肉,硬是做的色香味俱全,引得許多自詡有身份的人抓耳撓腮:去吃吧,又怕掉面子;不去吃吧,真是日裏夢裏都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