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說起平郡王, 絕對算得上京城一朵艷麗奇葩,不知是多少人茶余飯後的談資。

不同於別的皇子求上進,此人生性好逸惡勞,一味遊手好閑, 不過倒還算有分寸, 從不主動招惹是非,先帝和太妃等人見死勸不回, 就隨他去了。

後來隆源帝繼位, 想著自家兄弟不用白不用, 偶然強行派幾樣差事,平郡王縱然不情願也兢兢業業完成,雖無大功,也算無過。

去年宮宴, 平郡王對薛雨一見鐘情, 家去後就磨著太妃求娶。只是太妃覺得定國公府早晚有一天要出事,故而不允。

誰知平郡王竟是個死心眼兒, 熬到今年快二十歲了也不立王妃, 見薛雨進宮選秀,便隔三差五在太後和太妃耳邊聒噪……

總而言之,平郡王有恩寵卻無實權,以王妃之尊迎娶薛雨, 既不至於令老臣們冷了心腸, 也不必擔心定國公府會借機復起,故而隆源帝也就順水推舟的賜了婚。

原本洪文沒想那麽深,聽太醫署眾人討論之後才恍然大悟。

難怪人們說起聖意總愛用“揣策”二字,原來看似水到渠成的一道旨意中,竟也蘊藏著這麽多深意。

想到這裏, 洪文不禁搖了搖頭,果然還是老老實實給人看病吧,耍心眼什麽的不適合他。

不過這麽一來,薛雨心心念念幫扶自家的念頭只怕要落空了。可話又說回來,那樣的負擔落在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子身上未免太過沉重,有這樣的結果何嘗不是解脫?

惟願她下半生平安順遂,百樂無憂。

下了衙之後,洪文沒急著回何家,而是先去給廟會當日的幾個病患繼續治療,其中一家就是謝蘊那個叫馮勇的部下。

馮勇他娘早年開了一家熟肉鋪子,小小一個門面沒什麽華麗的裝潢,但因用料實在滋味甚好,倒是有不少十多年的老街坊做熟客,如今也雇了兩個人在前頭操持。

她極能幹,哪怕身體不好也不肯休息,若非“偶然遇見”廟會上的義診,指不定要拖到哪一步呢。

不怪當兒子的那麽緊張,昨天洪文給馮大娘仔細檢查後發現病情十分嚴重。

極有可能在當年摔倒時,她腰胯的兩塊骨頭就錯了位,又因沒有及時醫治而愈演愈烈,如今波及到筋脈和其他關節,兩條腿都有點不一樣長。

另外,她寒冬臘月也不舍得多費柴火燒開水,時常將手腳浸泡在冷水中清洗食材,四肢關節都有不同程度的凍傷,導致現在天氣稍有變化就刺痛難忍。

到了這個程度,單純的藥物已經無能為力,必須要配合推拿和針灸,先把錯位的骨頭一點點挪回去、錯亂黏連的筋脈通開來,然後再用膏藥熱敷保養。整個過程快則三個月,慢則一年,十分熬人。

馮勇私下聽說後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我娘這輩子都是為了我們哥倆,早年我在外打仗音訊全無,讓她操碎了心。如今既然回來了自然要孝敬,別說三個月一年,就是十年八年我也伺候著,怕什麽?”

洪文嘆道:“古人雲,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今日一見,果然不錯。”

馮勇不以為傲,反而有些羞愧,“她老人家這輩子極不容易,我若連這點事都推三阻四的,還能算個人?”

洪文一邊在圖紙上細細繪制,一邊說起自己的打算,“大娘今年40多歲了,骨骼筋脈已經定型,想重新擺正很不容易,說不得要吃點苦頭。不過苦盡甘來,只要治療得當,她日常坐臥起居都會與常人無異。

我要照著她的尺寸打一個模具,用皮帶卡在腰胯之間,每隔三五日就推拿一回,並重新調整力度,這麽慢慢將錯位的骨頭拉回來……只是有個難題,治療期間病人不好隨意走動,最好躺臥靜養,再有人時時按摩肢體不至於萎縮。”

“模具好說,我有個同僚就是鐵匠出身,這個不難。”馮勇一聽也是犯愁,“只是我娘閑不住,又不舍得花錢,若是聽說要這麽久,只怕不肯。”

果然知母莫若子,稍後馮勇和洪文把計劃一說,馮大娘直接拒絕。

“罷了罷了,不治了,左右也死不了人,”她連連擺手,“我前頭還有一攤子買賣,如何放得下?再說這少說也要一年半載的,又是針灸推拿,又是湯藥膏藥的,什麽人家耗得起?”

人家只是義診,又不能包了日後藥材開銷,總要花錢的。

馮永急得跺腳,“你老人家就別犟了,晚上疼得翻來覆去睡不著的不是您?好容易碰上一個義診的大夫,偏您又不肯,來日再想找這樣的好事兒可難了!”

然而馮大娘還是不肯松口。

馮勇是個笨嘴拙舌的粗人,哪裏說得過她?偏治病這事兒強求不得,最後幹脆去墻角提起褲腿一蹲,抱著腦袋生悶氣。

見兒子動怒,馮大娘明顯動搖,下意識往那邊挪了一步,嘴巴都張開了卻還是縮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