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西苑很熱鬧。

內侍們的穿戴大同小異, 青綠曳撒,黑色官帽,白色廘皮靴, 整潔、威風, 大有些沙場將士的豪邁,只是比士兵少了一縷胡子。

這是內侍是禦馬監的人。作為僅次於司禮監的衙門,禦馬監在宮中的地位, 相當於外朝的兵部。養馬、訓馬、管馬是禦馬監的基礎職責,但更重要的,是提督統領宮中禁兵,即勇士營和四衛營。

當年英廟老爺禦駕親征, 明軍五十萬將士盡折於土木堡。瓦剌騎兵一路往南沖,劍臨京城。攻打內防空虛的京城, 看起來易如反掌, 誰知在於謙的帶領下,京城竟然保住了。

那時保衛京城的,有許多都是禦馬監統領的勇士營和四衛營。

禦馬監的五六人手牽肥馬, 靜候在宮墻邊。

穿越前,張羨齡只在旅遊景區見過馬兒, 給人騎著照相,懨懨的, 無精打采,若是碰上一兩個體型過於龐大的客人,馬腿都打顫。

今日所見的馬, 精氣神完全不一樣。馬多是黃色、棕色、黑色,尾巴的顏色和身子的顏色不一樣。譬如離張羨齡最近的這一匹馬,明明是棕色的, 卻長了一條白色的馬尾。

她盯著那匹馬的白馬尾,馬也許察覺到了,很驕傲的揚一揚馬尾,打了一個響鼻。

這馬兒還真通人性。

黃帳已經支好了,淡黃色藍邊地毯之上,擺了兩把金交椅。

兩人坐定,朱祐樘道:“開始吧。”

鼓聲厚重,咚咚咚的響。聽見鼓聲,禦馬監內侍紛紛翻身上馬,勒緊韁繩,風一樣奔出去。

賽馬迎春,誰先折到花枝,返回原點,誰即得勝。

其實昨日,東直門外已行“迎春”之禮,規模比西苑這一場還要宏大,勛戚、內臣、達官、武士,紛紛跑馬比試。朱祐樘在城門上觀看,春風拂面時,他忽然心裏一動,要是笑笑也在就好了,她一向是喜歡熱鬧的。

這幾天不知怎的,笑笑總有些不高興,朱祐樘特意傳坤寧宮侍奉的女醫來問,怕笑笑哪裏不舒坦。

女醫委婉的告訴他,女兒家一個月總有幾日心情不暢快的。

這麽一說,朱祐樘就明白了。

所以才有今日的安排,他特意吩咐禦馬監的內臣,在西苑重新比試一場,給笑笑解悶。

笑笑果然高興。她甚至站起來,去給一匹馬鼓勁。

“那匹棕毛白尾的馬兒,再跑得快一些呀!”

朱祐樘眯著眼睛去看,分辨出她所描述的那一匹馬,如今離第一還差半個身位。

“還是有機會的。”

馬蹄聲噠噠,越發近了。笑笑捏緊拳頭,開始大聲喊“加油”。

為什麽要給馬兒加油呢?朱祐樘百思不得其解,或許是她的家鄉話罷。

也許是張羨齡的“加油”起了作用,那匹棕毛白尾的馬兒竟然真的超過了前頭的馬兒,第一個沖到松柏搭成的藤門裏。

張羨齡手都拍紅了:“好樣的,梅香,賞他。”

朱祐樘亦給了賞,他問道:“你方才為什麽要說‘加油’啊。”

張羨齡一時語塞,對哦,這個時候,好像還沒“加油”這種說法。

她硬著頭皮解釋:“那個,就是我家鄉話裏努力奮鬥的意思。我爹不是夜裏要讀書麽,我就……就往燈裏添一勺油,勉勵他讀書,就是加油了。”

她把話題岔開:“騎馬看起來好好玩呀。”

“想學嗎?”朱祐樘問。

“想!”

張羨齡當然想學騎馬了,策白馬嘯西風,多美。可惜在現代時,學馬術對錢包要求很高,她也沒時間學。至於古代,金淑一直致力於把女兒培養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閨秀,哪裏能讓女兒學騎馬?再說,也沒條件。

若是有機會學騎馬,張羨齡一千個一萬個願意。

朱祐樘點點頭:“趁著這兩天不用上朝,我教你。”

既然要學騎馬,第一件事就是選馬。

聽了萬歲爺要教中宮娘娘騎馬這一消息,禦馬監太監忙將馬兒盡數挑揀一遍,選出三匹溫馴的馬兒,親自牽來,請張羨齡挑選。

精挑細選出來的三匹馬,每一匹都很精神,油光發亮,可以做寶駿圖的馬主角。

張羨齡一匹匹馬看過去,最後停在一匹黑色小母馬前。

它的毛色黑得很亮,接近於珍珠的光澤,四蹄踏雪,非常漂亮。

張羨齡向它伸出手,手中用布墊著一塊冰糖。

馬兒嗅了嗅,垂下頭,把糖吃了。

張羨齡試著用手去摸它的鬃毛,動作很謹慎。馬兒乖乖地站在原地,任憑她摸。

朱祐樘見她選定了馬兒,便說:“取個什麽名?”

“就叫踏雪罷。”

選定了踏雪,張羨齡特意換了一身白底織金曳撒。黑馬配白衣,這樣才夠有風采。

她換了曳撒,踏雪也換上了銀鞍。原本是要套金鞍的,但張羨齡覺得金色與黑色不太搭,便換了銀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