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曹慎是清寧宮的一個小內侍。

能被分到清寧宮,是他將自己進宮以來的所有積蓄孝敬給師傅的結果。他其實並沒有很多錢,真有錢的,誰願意挨上一刀進宮來當伺候人的內侍?如今趁著太子大婚的東風,好不容易搶到了一個機會清寧宮侍奉。雖然最後分了一個打掃後殿月台的活,但卻是窮的響叮當,再不可能花錢從尚膳監買些吃的。

和宮女不同,內侍是不允許在自己居住的直房裏生爐子做飯的。每回吃飯,他們只能夠拎著冷飯冷菜,到屋裏用碳火稍微熱一下,然後匆匆送進肚子充饑。可是像曹慎這樣的小內侍,地位低下不說,又沒什麽過硬的靠山,尚膳監怎麽可能分什麽好菜?多半是些殘羹冷炙,一碗粥上都結著一層薄薄的白皮。盡管太子太子妃用過膳後會賞菜,但這樣的賞菜和曹慎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能夠領到賞菜的,只有像太子爺身邊郭墉那般的紅袍近侍,或者是像太子妃身邊梅香那樣的大宮女。

想吃口熱飯熱菜該怎麽辦呢?除了花銀子買好一點的飯食,最好的法子便是找到一個宮女,和她結為對食,每個月將夥食費交給對食宮女,讓她升爐做飯,順便分自己一份。這也是為什麽宮中對食頗為流行的原因。

可是曹慎年紀小,只有13歲,再加上又沒混出頭,認得師傅也沒本事,沒有哪個宮女願意和他結為對食的。到清寧宮後,他錢袋空空,每天吃的也就只有尚膳監發下來的份例。

正是長身體的年紀,曹慎每天夜裏醒來都餓得發慌,沒法子,只能給自己灌涼水吃,灌得肚子鼓鼓囊囊的直往茅房跑,便能忘掉餓這件事。

這日該他當值。趁著太子妃娘娘去請安的時候,眾人忙著打掃庭塵,抹洗擺設。他提著掃帚打掃月台,越掃人越餓。這個時候忽然聞到了一股香味,是從小廚房傳來的。

曹慎前日雖然不當值,卻也聽說後殿新建了一個小廚房。這樣濃郁的香氣,想來應該是小廚房在預備著太子妃娘娘的早膳吧。他拍了拍肚子,心裏很羨慕。這香味越聞越餓,他實在受不了了,幹脆屏住鼻子,用嘴巴呼氣。可沒有用,還是餓。

曹慎好不容易將地掃完了,等著負責檢查的藍袍內侍過來看。負責檢查的藍袍內侍仔細檢查之後,向他點點頭,說:“去茶水間休息去吧。”

茶水間又是什麽?曹慎不解,卻不敢問。他從小就學會了宮裏的一條規矩。上頭人發話,聽一遍必須聽清,若是忘了或者沒眼色的追著問,少不了要挨一頓打。

曹慎將掃帚放回雜間,瞧見其他的宮女內侍一起往一個方向走,曹慎懵懵懂懂的跟在後頭。最後發現,他們竟然在小廚房的外間停了下來。那一間屋子正是香味飄出來的地方。門口釘了塊木牌,上面寫著茶水間三個字。

同曹慎熟悉一點的內侍,見他呆站在門外,疑惑道:“傻站那裏做什麽?趕緊進來呀,等會就沒吃的了。”

曹慎應了一聲,連忙跟在那人身後,擠進茶水間裏。

屋裏擺了好幾副桌椅,靠著墻放了一連串的長板凳,上面已經坐了一些宮女內侍。人人臉上帶著笑,或拿著包子或端著粥,吃得不亦樂乎。

最靠裏邊的那一面墻竟然有一個大灶台,旁邊還擺了兩個銅炊爐。靠右的銅炊爐上有一大鍋,咕嚕嚕地煮著粥,散著滾滾白煙。

與他相熟的內侍排起了隊,曹慎亦步亦趨地跟著。輪到他的時候,灶台後的師傅問他吃什麽?

曹慎愣了一愣,說:“隨便。”

師傅翻了一個白眼:“最煩你們這種說隨便的,還好,上頭專門定了一個套餐,你就吃這個吧。”

曹慎端著一個木托盤,托盤之上有一碗粥,兩個大肉包,還有一個饅頭,像做夢一樣在方桌的空位置上坐下。他瞧見方桌上擺了一個梅花形的小碟子,裏頭裝著各色的醬菜,像酸豆角、酸蘿蔔、鹹菜、豆腐乳。同桌的一個內侍夾了一筷子酸蘿蔔,放到碗裏配粥吃的,咬得嘎吱嘎吱響,一聽就很脆。

與曹慎相熟的內侍頂了他一肘子:“咱們可有福了,攤上太子妃娘娘這樣和善的侍長。聽說早中晚都有吃的,值夜的到子夜的時候還另給一頓夜宵呢!”

曹慎盯著碗裏滿滿的粥,並不是尚膳監分給他們吃的那種很稀很稀,一筷子下去,只能撈起兩粒米的清粥。這粥裏竟然還有肉末、蛋花和青菜!米粒一看就是熬煮了很久的,熬的都開了花,瞧著很誘人。

顧不得燙,他捧起碗,大口大口的吃粥。也許是粥太燙了,燙得他的眼睛都有些微微的濕潤。

***

回到清寧宮,張羨齡臥在榻上歇了一陣,叫周姑姑過來要她稟報宮人茶水間的事。

聽罷今日茶水間的菜單,張羨齡道:“還是倉促了些,不過剛開始能有這樣子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