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余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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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

狹路相逢

終不能幸免

——《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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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余晝

“滾,臭不要臉的喪門星——”

“小婊.子!跟你媽一個賤德行!”

銹跡斑斑的防盜門重重甩上,如同迎面摑來的巴掌。

南煙與門上兩個曬掉色的門神大眼瞪小眼,原地懵了一會兒。

老城區的舊式居民樓如人心處處狹窄逼仄,樓道內肮臟塵土飛揚。

她稍稍平復一下氣息,拿出化妝鏡。右頰五指痕清晰,輕按過去仍有痛感。

忍不住皺眉,吸了口涼氣。

“小雜種婊.子別再來我們家!惡心人!”

“滾遠點——早飯都吐了——”

門內還罵罵咧咧,一口破鑼似的。

南煙還算氣定神閑地補了個口紅,壓了壓臉上紅痕。

隔壁吱呀一聲開門輕響,一道和藹聲音:

“——呀,是煙煙來啦?”

“李爺爺早,”南煙打招呼,揚起笑,“才起?”

“對哇,聽到動靜出來瞧瞧,秋老虎又回來啦,老人家睡不住,”老頭兒搖著蒲扇,瞧見南煙臉上的巴掌印,見怪不怪的,“來看你舅舅?”

“嗯,他上周在工地受傷了。”

“我聽說啦,哎呀,還拖著不給賠錢,這什麽世道呀!準備打官司是不,”老人家嘆氣連連,“你呀,也別給你舅媽添堵啦,改天再來瞧你舅舅吧!”

門一關。

南煙臉上笑容也倏地收了。她將口紅化妝鏡扔包裏,準備下樓。

樓梯上傳來一陣細小窸窣的動靜。

一個嬌嬌小小身影,見她停住了腳步,便也縮在半路不動了。在暗處用一雙怯怯的眼睛瞧著她。也不吱聲。

南煙撥了下柔軟的卷發,離開這裏。

秋夜一場綿綿雨,今早空氣清新,晨練的人不少。

路旁枯葉都被泡出了種別樣鮮艷的顏色來,偶爾有風卷過,掩了只被碾死的麻雀。

南煙找了個石凳坐下。

她淩晨下的火車,到現在一口飯沒吃。一支煙就足以飽腹。

打通了電話,嗓音帶了層啞意:“喂,冰叔,你在北京嗎?”

“南煙?”那邊遲疑一下。

“是我。”

“哎我說,你怎麽又換號碼啦?我還以為是誰,這大早上的。”渾厚男聲略有不滿。

南煙笑了笑:“我不是經常換麽,你還不習慣?”

“從廣東回來了?”

“是啊,連夜回來的,”她吐了個煙圈兒,低頭整理裙擺,“我舅舅出了點兒事,我就回來了。”

“什麽事兒?”

“在工地幹活被砸了。”

“這麽嚴重呀,人沒事兒吧?”

“沒讓我見到人,”她說,“不知道在哪個醫院嘛,我就買了點東西來家裏看看。”

“你舅媽在啊?”

“嗯。”

陳冰沉默一下,轉言:“你這次去廣東,順利嗎?”

“還可以,也不是很難搞,那男的一上來就想睡我,”她頓了頓,吐煙圈,“他老婆給了我5萬。”

“這回沒挨打?”陳冰笑呵呵。

“我怎麽聽你這麽幸災樂禍呢?”

“到底打你了嗎?”他嚴肅了些。

“沒啊,我這回跑挺快的——再說了,被打了不是還有你替我出頭麽? ”她吃吃地笑,須臾,又放緩語調,“冰叔,我不想做這個了。”

“怎麽?”

她哼笑著:“搞得我都不想跟男人談戀愛了啊。”

“那你缺錢呀……能怎麽辦?”陳冰沒接她的玩笑話,嘆氣,“我也想幫你跟你媽,我遠水難救近渴,杯水車薪,還拖家帶口的。”

“你說這話就沒意思了,我打電話又不是找你借錢,瞧把你怕的,不用每次都跟我強調吧?”

“我知道,知道,”陳冰笑了笑,又問,“哎,你媽最近有消息嗎?”

“她也換號了,還沒聯系我。經常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南煙撣了撣煙灰,有些好笑,“剛我舅媽還說要打電話讓她帶我滾蛋,你說這幹嘛呀這是?本來就不待見,還要打電話叫過來親自見一見?”

“你呀,就少上你舅媽那裏討打討罵了,真他媽的不長記性,”陳冰也笑起來,“我最近不在北京,等我回來了你過來我家吃飯。”

南煙調笑:“就只管我一頓啊?”

“那你還想幾頓?我又不是你老子,”陳冰頓了頓,作罷,“算了,等我回來再說。你最近別換號碼,我聯系你。”

“這事兒我又說了不算。”她輕哼。

聊了陣閑天,南煙心疼電話費便掛了。隨便找了個早餐鋪子吃完一天的飯。

乘地鐵一環一環地轉,有點漫無目的。

來到這偌大的北京十多年,這麽四處兜兜轉轉,沒想到又回到這裏。

她經常換手機號、換住址,為數不多的同學、朋友都不怎麽聯系了——當然別人也唯恐對她避之不及,生怕惹上點麻煩招致禍端——或許更怕她哪天張口借錢,索性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