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依存

07.依存

“還笑——”徐宙也一肚子的火,不由分說一把給她從地上拽起,“地上那麽涼,起來!”

她人輕飄飄一片,如一葉浮在半空的枯萍。差點又摔下去。

那毛衣外套潮氣沒散,她還微微發著抖。

不知昨夜淋了多久的雨,也不知她如今住在哪裏,過來這裏需要歷經怎樣的一番顛沛與周折。

北京真是太大了,太大了。

大得空茫茫。大得嚇人。

分手快兩年,他和她從沒在這個城市不期而遇過。

也的確是好久不見。

南煙揚手掙脫他,不留神把自己甩到了身後的卷閘門。“嘩啦——”一聲響,嚇了徐宙也一跳。

她活動一下蹲得發麻的雙腿,擡起倦懶眉眼,朝他伸手:

“有煙嗎?”

嗓音很啞。

“——你沒有嗎?”徐宙也氣不打一處,火氣未消。還是忍住沒吼她。

她從毛衣外套口袋掏出個皺巴巴的煙盒,晃了晃,“泡濕了。”

又笑著補充:“沒錢買了。”

徐宙也煩躁地抓了下頭發。

她還那麽伸著手,大喇喇找他要。

挺耐心似的。

他拗不過她,掏口袋,煙盒往她手心“啪——”的一摔。

她手又伸開,“火兒。”

他白她一眼,又給她遞打火機,“真他媽能抽。”

南煙笑了笑,靠住卷閘門,身後輕響窸窣。點燃了煙,悠悠呼了個煙圈兒。

一夜的疲憊和緊張漸漸消失了。

徐宙也拿回煙盒和打火機,也點了一根陪她。

兩人靠著一道稀裏嘩啦的爛鐵皮,這麽不言不語抽著煙。

兩年前與兩年後的恩怨情仇,居然在這短短的兩分鐘內煙消雲散了。

還以為見面要多麽劍拔弩張分外眼紅呢。

南煙看了看還陰沉的天空,又看了看他。幾番觀察,偶爾對視一眼,倒也沒太尷尬。

他頭發又長了。

原先他和她背著畫板在北京四處寫生時,他就學搞藝術的那套正兒八經弄了這麽一縷綁在後腦勺。

流裏流氣的,勝在五官周正。

兩年沒見,也還這麽帥。

她下巴頦兒指身後,問他:“你和誰開的?”

“我自己。”

“唷,”她粲然一笑,眯起眼,“你把畫室賣了?”

“沒有,前陣子我外公的一幅畫賣掉了。”他抽了口煙,比剛才冷靜不少。

她哦了聲。

“你呢。”

“我怎麽。”

“你從哪兒過來的?”

“不知道哪裏。”她囫圇答,沒看他。

擺明故意不告訴他。他撇唇,也不問了。

她一向如此,性子有點外熱內冷,總摸不透,對有些事也不屑啟齒——說是戒心太重,倒也不算;說是不擅表達,她偏偏表達什麽都很肆意直接。

她淩晨打電話給他,不說什麽事,他心裏也猜到。

八成是討債的又找到她了。

如果不是因為害怕至極並且毫無法子,她應該也不會聯系他。忍了兩年怎麽會憋不住這一天。

還是不愛了而已。

他也沒問她怎麽不直接去畫室,她也知道地址。

分都分了。

抽完煙,徐宙也拎起她箱子,很輕。

“這下能走了吧?”

“去哪?”

“帶你去畫室,”他指身後大門緊閉的酒吧,“剛裝修完,甲醛味兒太重,”他見她臉色蒼白一片,嘴巴又快了句,“感冒了吧你?淋這麽一夜雨。”

“四點多就不下了,”她笑一笑,看著他,“你又不在北京,你知道什麽。”

“我接了你電話從港城飛過來,本來今天還有事的。平時不見你動靜,關鍵時刻想起我了?”

“難道不是你忘不了我?”南煙渾身沒大勁兒,依然笑眯眯去瞧他,“我可沒跟誰分了手還發個微信說一句‘你要過來就聯系我呀,電話沒變’。”

徐宙也哼笑了聲,不自覺地揚唇。人還氣著,卻終究沒了脾氣。

“走吧。”他拽著她,去路邊打車。

連夜趕來,天色微熹。一時分不清余晝還是破曉。

天還是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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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宙也外公生前在美術上悉心造詣多年,晚年才有了點名氣,留了個舊畫室給他。

四周都是舊街窄巷,不遠一個商圈兒,高樓林立。那幢藍灰色的水泥房立於一處平台上,外墻重新漆過一遍,有點格格不入。

一樓畫室,二樓住宅。

南煙和他談戀愛的那段時間就住他這裏。

她在車上就昏昏沉沉的了,下了車,徐宙也背著她,拉著她箱子,沿一側窄坡上去。

她像是在他後背睡著了,氣息都重了。

呼在他耳畔,灼熱的。

徐宙也抱她去二樓臥室,放她在床上時,她還無意識地勾著他的脖子遲遲沒撒手。

她眉心擰得緊,剛還一股子張揚氣,這會兒瑟縮在床,嬌俏的一張臉病態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