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收割者(28)(第2/4頁)

胡唯一直到那時才知道,死在自己手裏的少女名叫洪詩雨。他仔細端詳那照片,女孩一身運動裝束,左手一束花,右手是比賽金牌,滿臉笑意。胡唯一搖頭:平時見過,昨晚沒有。

或許是因為姜笑已經知道了胡唯一的身份,他罕見的輕松愉快,沒有半點兒隱瞞。

“第一個,名字知道,第二個,沒發什麽尋人啟事,我不知道她名字。”胡唯一說,“其實還有第三個,想不起來了。”

姜笑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沉穩,一點兒也不慌張,像有一個別的人暫時寄宿在她的身體裏,局外人一般冷靜:“洪詩雨不是第一個吧?”

胡唯一笑了。

洪詩雨確實不是第一個。他小學的同班同學,一個十歲的小姑娘,才是他手裏的第一個受害者。放學回家路上他用石頭把人敲暈,扔進了村外頭的小河裏。

彼時還在世的父親發現了他的異狀。小姑娘的屍體被發現時沒穿鞋子,胡唯一卻說出鞋子藏在墻根底下。父親把胡唯一狠狠打了一頓,胡唯一又哭又喊:她總是笑我跑得慢,不肯跟我玩,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嚇一嚇她。父親雙目赤紅,抓著胡唯一頭發把他拎起來:你是人嗎?你是人嗎!

母親下跪向父親求饒:家裏只有一個兒子,他沒了,以後夫妻倆老了,要誰來養?你多想想,多想一想吧。她咚咚磕頭,涕淚橫流。

胡唯一逃脫了父親的棍棒,但從此之後,父親看他如看一個怪物。

之後三十多年相安無事,父親因病離世,他和母親相依為命。結過婚,又離了婚,孩子跟自己生活,母親和他都沒提起過幼年時那件事。他以為母親忘了,母親也以為他忘了。

處理好洪詩雨的屍體,胡唯一起初並不打算繼續。畢竟只是一時興起,他有新女友,孩子又即將中考,他沒心思了。

半年後洪詩雨的屍體被發現,那天胡唯一也跑去渡口看熱鬧。河水把屍體從上遊兩公裏的地方推到這裏,河中魚蝦啃了血肉,只剩一具骨架,幾乎沒有任何可以追溯案情的線索。

在短暫的安心之後,胡唯一驚奇地發現,事情的發展出乎他的意料。

在網絡和報紙上,在街頭巷尾,人們議論案子和兇手,竭盡所能猜測漁網的含義。他們用有限的信息復原江面路的情況,結論是:兇手高智商,縝密,漁網是某種宗教儀式,或者和兇手心裏的往事相關,扔進水裏是因為兇手喜歡水,或者害怕水。他一定受過傷,被女人、被看不到摸不著的權力,他一定憤懣絕望自暴自棄,一定不甘不滿但又求告無門,他一定迫於無奈,一定無路可走。

胡唯一從未感到這樣驚奇。他如此平凡甚至卑鄙——這是父親罵他時常說的話——可因為殺了一個女學生,因為莫名其妙的處理手法,他變得如此特殊。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可鄙,卻有這麽多人主動地、急切地為他尋找理由開脫。

那些層出不窮的新鮮理由,讓胡唯一哈哈大笑。

他決定再做一次。就按照那些人說的,再重復一次。讓他們繼續猜,讓自己繼續成為神秘者,成為恐懼和威脅的化身。

第二次下手,難度比第一次高。胡唯一沒有在江面路動手,他騎著摩托車,跟在女學生背後,在無人的小路上襲擊了她。一切順利,他摸到了自己喜歡的、結實的肢體,他侵犯了無還手之力的少女,把袋子套在獵物的頭上,欣賞她窒息時的痙攣和掙紮。

胡唯一品嘗到之前錯失的、巨大的快樂。他異常冷靜,在決定如何處理屍體時,挑中了常去送貨的小區。小區就在臨江中學對面,小區裏有幾家水果店,偶爾的,胡唯一也會幫他們拿貨和運果。

因為洪詩雨遇害和另一個男學生的失蹤,學校警覺了許多。小區裏學生不少,對外來人員審查也很嚴格。但門衛不檢查貨物。胡唯一仍舊騎他的電動三輪車,借運貨的機會熟門熟路地進了小區。趁著夜深,他繞開攝像頭,把屍體塞進了假山水池裏。

警方調查到他頭上時,他正好在家裏陪護母親。三輪車早已幹幹凈凈地洗了一通,沒留痕跡。

神秘的殺手又一次成為城中熱議。

但這一次截然不同。網絡和報刊上不再詳細刊載少女遇害情況,論壇裏凡是討論這件事的帖子,很快被刪除封禁。胡唯一甚至不知道死在自己手裏的女孩叫什麽。他開始感到氣憤,自己的權威性似乎並沒有因此而得到確認。人們不再討論,也不往女孩和兇手身上安任何桃色故事,更沒人去探索胡唯一的內心想法。

醒目的是各種搜查通告、懸賞線索。

第三次動手時間間隔更短了,元宵發生命案,等城中漸漸平靜,胡唯一在六月又動了一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