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收割者(25)(第2/3頁)

骷髏說得好,是它把話講得太滿了,牛皮吹得太大了,自戀程度已經超越普通和不普通的一切人類了——總之,樊醒實在做不到。

他從混沌中誕生,對一切無知無識,連說話都要安流一點點教導。母親帶他和安流穿梭在各個鳥籠,他饑渴地學習一切:人類說話的方式,人類的文字,人類的相處……但仍舊無法讓母親滿意。

“你們的母親隨即察覺,它根本不需要這麽多孩子。”骷髏說,“它需要的,只是一個我。”

樊醒一下聽了這麽多,他麻木得近乎平靜:“所以呢?”

“安流和母親最親近,它發現那些不被需要的孩子,母親正打算把它們統統吞噬,讓它們回到意志之中,或者成為新的水母。”骷髏說,“以及,為了讓我復活,意志可能會犧牲這個樊醒。”

魚幹在骷髏手裏掙紮:“……我,我為了……我這麽好嗎!”它蟲子一般在骷髏手中扭動,因自己的善良和偉大而驚訝不已。

安流就這樣擄走了骷髏。骷髏對於自己能離開那個枯燥的“鳥籠”感到無比興奮,它要求安流把它放在一個快樂豐富的地方,人必須得多。但安流沒聽從。它一心只想讓母親認為骷髏消失得無影無蹤,然後放棄那些瘋狂可怕的想法。

安流不讓自己得知骷髏的去向,它怕母親會從記憶中攝取出來。隨手把骷髏扔進一個鳥籠後,安流飛快溜走。

那時候這“鳥籠”裏還沒有小十。籠主是個坐在麥田裏編織花環的老嫗。

她和骷髏度過了一段漫長的歲月。數不盡的日月裏,骷髏和老嫗迎來無數的路過的歷險者。“鳥籠”平和、寧靜,歷險者們喜歡躺在金色的麥田裏伸展手腳,聽老嫗用含糊不清的方言說故鄉的故事。

能聽懂的只有寥寥幾人。大多數歷險者只是短暫停留,歇息夠了,骷髏和老嫗送他們離開。骷髏一直想在更多的“鳥籠”裏冒險,但它沒有走。它躺在麥田裏,麥稈從它的骨頭之間鉆出來,指向藍色的天空。

我好像生來就是這裏的人!骷髏跟老嫗說:婆婆,你覺得對不對?

老嫗應了,點點頭。骷髏感到一種新鮮的安寧。它盤腿和老嫗坐在一起,笨拙地用不靈活的手指學習編織花環,河流叮咚,秋風疏爽,草葉和花瓣穿過它空蕩蕩的肋骨,仿佛在它不存在的心臟上踩下腳印。

再後來,小十來了。

她帶來了安流被懲罰、樊醒盜走深淵手記、母親憤怒驅逐所有孩子的消息。她當然也知道骷髏的身份,但她不打算告知母親。奪走老嫗的生命後,小十成為了新的籠主。骷髏憤怒又難過,和小十大吵一架。它無力反抗小十,小十把它扔進了普拉色大陸的海洋之中,只允許它每天晚上上岸,逡巡陸地。

“你是條好魚啊,親愛的。”骷髏用粘膩的甜蜜聲音說,“安流,我呆在海底的時候一直在想,你幫了這麽多孩子,你是否也會來找我、救我呢?畢竟我們是朋友,對不對?”

魚幹全然不記得他,也不記得它口中的往事。它沉默很久,突然問:“那你還嫌棄我?”

骷髏為了表示親昵,把魚幹放進自己的眼窩裏:“好吧,我允許你在我的骨頭之間鉆一會兒。這是絕無僅有的殊榮。”

魚幹戰戰兢兢回到余洲手裏。它決定以後更愛余洲一點,余洲最可愛。

余洲翻開深淵手記:“這麽說,這是你的東西?”

骷髏:“對。”他嘗試翻動,無計,“顯然,它已經成為了你的東西。”

扉頁的字很漂亮,內頁的記錄,無論是文字還是圖案,相當稚嫩笨拙。余洲隱隱有個猜測,他翻到第三頁,紙頁上有一個簡筆線條畫成的樊醒。“這是誰?”

“是我。”骷髏說,“是意志畫的我。”

果然。余洲心頭豁亮:這本手記上的字,是骷髏教母親寫下來的。“縫隙”的意志曾經努力學習過人類的文字和語言。

余洲無法將笨拙地學習語言、書寫文字的意志,與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巨大身軀聯系在一起。

對渴望見識更多世界的意志,這狹長的、無邊無際的“縫隙”,是否也是它的“鳥籠”?

小十不知何時已經醒了,她走近余洲等人,又不太樂意聽骷髏講話,幹脆藏進水裏,只露出個腦袋。

“不是我的錯!”魚幹遊到她身邊,她匆匆擡頭說,“我如果不占據這個‘鳥籠’,我就沒辦法生存。”

魚幹:“沒人責備你。”

小十又把腦袋藏進了水裏。她半天才想起來,自己是籠主,無論骷髏還是安流、樊醒,這些卑微的生命都是她豢養的鳥兒,是玩具,是用來給自己取樂的。她還想起自己的目的,可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繼續,無論是深淵手記,還是安流的心臟,她都沒法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