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收割者(24)

余洲躺在樊醒懷中,樊醒一動,他立即醒了。

那骷髏回頭看他們,頭骨左搖右晃,擡手招了招。

樊醒低聲:“它讓我們過去。”

余洲起身時小十也醒了,她看一眼那骷髏,連招呼都懶得打,擺擺手,繼續躺下睡覺。樊醒小心翼翼站起,他恢復成人形,朝骷髏走去。

同樣被吵醒的魚幹在余洲耳邊打著呵欠說:“那是誰啊?”

余洲只能想到唯一的可能性,邊走邊低聲說:“那個,真正的‘樊醒’?”

骷髏濕淋淋地起身。它不知在水底下呆了多久,水草長滿一身,一側身體幾乎都是藤壺,它逐個摳下來,受不了似的:“疼死我了。”

余洲一怔,頓時停步。

魚幹:“這有什麽奇怪的,我也能說話呀。”

骷髏:“對呀。”

一骨架一魚,初次見面,迅速達成共識。

骷髏站在樊醒面前,雙臂骨頭叉在胸口,目光在樊醒身上逡巡。樊醒恢復人形,沒穿衣服,露出全相,被他看得有些尷尬。

“完美!”骷髏幾步跑過去,想要擁抱樊醒,“太完美了,我的身體!”

樊醒退一步躲開,骷髏沒抱住,立刻轉身抱緊余洲。“你也覺得完美對吧!無論是長相、身材還是比例,沒有誰會比我更完美!”

余洲想推開它,骷髏的骨頭濕潤滑膩,余洲一碰,它就怕癢似的笑起來:“哎呀,壞東西,怎麽摸我?”

余洲:“……”

他確信樊醒的性格,確實與這骷髏一脈相承。

最後是樊醒抓起骷髏頸骨,把他強行從余洲身邊拉開。骷髏落地站定,下頜骨張合:“是來接我的嗎?我在這水裏呆了好久,無聊死了。這兒的籠主也沒意思,不肯跟我說話,嫌我比她更不像人。我想上岸找人聊聊天吧,每個人看到我都怕得要命。”

魚幹拍打魚鰭附和:“好可憐哦!”

骷髏看看它:“呃……好,謝謝你。可是被你同情,我一點兒也不高興。你這小東西,比我還寒磣。”

魚幹一甩尾巴打在骷髏頭骨上,快速遊回余洲肩頭。

只有樊醒還蒙在鼓裏:“你們認識這個東西?”

骷髏:“什麽東西?我是樊醒,我是你啊。”

樊醒一直都知道,母親制造自己的時候,存在一個模板。

有一個具體的形象藏在母親心裏,母親千方百計,想要讓這個形象復活。它制造這麽多孩子,樊醒懷疑,最終目的其實只是復原與自己擁有同個名字的人。

這也是在得到自己之後,母親停止制造孩子的其中一個原因。

只是樊醒不知道,原來“原型”藏在這裏。

他們有一模一樣的身高,手腳長度一致。骷髏東扭西扭,展示自己的骨骼:“我腰好細,對不對?”它跟余洲說話,“我允許你摸一摸。”

樊醒可以容許自己跟余洲開這種玩笑,但不容許別人在他面前騷擾余洲。他擋在余洲面前,上下一掃:“你是樊醒,那你應該知道,誰把你帶到這裏來的。”

骷髏撓撓不存在的頭皮:“我知道,是安流。”

“縫隙”究竟何時形成自己的意志,無人知道,就連意志自己也說不清楚。時間對它來說是一個不存在的概念,它沒有可以厘清時間流逝的工具。

但它能感受到空間的逼仄和狹小。“縫隙”之中沒有光線,混沌般的意志也沒有形態,它只知道,這裏狹窄、空虛,它需要張望更多的世界,它渴望如此。

某一日,“縫隙”被鑿開了。

“縫隙”看到了裂縫,裂縫之外是火紅的熱度。它徘徊在裂口附近,發現裂口是一種奇特的通道。不同時空之間的壁壘被打破了,熔漿與氣體正從別的地方流入“縫隙”,水往低處流一樣。這些與意志平時接觸到的不一樣,它還不會說話,無法表達,但它知道,有什麽正在改變,像墨跡在清白的水裏擴散。

總會有什麽東西來到這裏的吧?意志在裂縫下徘徊,它開始制造通往不同地方的通道。它等待著。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落入“縫隙”的有機器殘骸,有刻滿文字的石頭。之後更多的裂縫出現了,意志從這些不停落入自己身周的東西裏,察覺了某種真相:它渴望的“更多的世界”,就在這長長的、黑暗的甬道之外。世界並非只有一個。無數時間與空間,在“縫隙”之外奔流。和那流動的一切相比,“縫隙”固結、靜止,意志從裂縫窺視,但能看到的,卻不能理解。

再後來,第一個歷險者出現了。

他落入“縫隙”,在空氣稀薄的地方感到窒息。意志第一次看到活物,他可以擺動手腳,可以說話,意志傾聽他的聲音,並迅速變化出一個模擬人類發聲的器官,重復這個人的名字:樊醒。

在空無一物的“縫隙”裏,樊醒開始研究意志和周圍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