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收割者(23)

樊醒靜靜聽著,直到余洲講完,他沉思片刻,開口說:“我也有一個秘密跟你交換。”

余洲:“你還有多少秘密?”

“多得很,以後一個個告訴你。”樊醒笑了笑,他澄金色的眼睛像鏡面,映著藍天與海洋,“這個秘密,是關於久久的。”

余洲一怔:“久久有什麽秘密?”

樊醒:“她來自何處。”

余洲直直看著樊醒,等他下一句話。

“久久不是你所在世界的人。”樊醒說,“她來自另一個時空,是在‘縫隙’中被我和安流發現的孩子。”

樊醒已經忘了準確的時間,“縫隙”裏每一個“鳥籠”時間的流動幾乎都是混亂的。但他記得發現久久的那個“鳥籠”。

那是剛剛被母親消除幹凈的“鳥籠”,空無一物,無邊無際的白。

母親巡遊“鳥籠”時習慣帶上安流,這也是安流會在一些歷險者腦海中留下影子的原因。後來有了樊醒,偶爾的,它也願意帶上樊醒。樊醒坐在安流背上,隨母親和安流穿梭於各個“鳥籠”。

安流說,這是一種學習。學習植物如何生長,生命與生命如何生活,星辰日月如何運轉。每一個“鳥籠”,對白紙一般的樊醒都是珍貴的資料。

母親並不是永遠和顏悅色。在巡遊的過程裏,她會因為籠主的舉止而發怒,若是不小心令母親陷入狂怒,母親會直接抹消鳥籠的一切,無論原住民、歷險者還是籠主,“鳥籠”裏存在的所有事物,如泡沫般消失。

那一天母親帶安流和樊醒巡遊,它中途離開,留安流與樊醒。按照以往慣例,安流應該帶樊醒回到所有孩子聚居的地方,但樊醒還意猶未盡。他催促安流繼續前往下一個“鳥籠”。

“鳥籠”的選擇是隨機的,安流懷裏揣著深淵手記,問樊醒想去哪裏。

樊醒隨手指了個方向。

那是個空白的“鳥籠”。安流在高空懸停:選錯了,這裏沒有東西,換一個吧。

樊醒聽見了人類的哭聲,尖銳、嘶啞,他不知道這哭聲有什麽意義。

安流載著他緩緩落地。在空蕩蕩的鳥籠中,有一個瘦小的嬰兒。她被臟成黑色的小被褥蓋著,哭得一張臉通紅。

安流胸有成竹:她是餓了,要喝奶。

樊醒是安流照顧的最後一個孩子,它習慣這一切。叮囑樊醒在原地看好這孩子之後,安流離開了“鳥籠”。它從別處找來牛奶,讓樊醒喂給小孩吃。

小孩只會吸吮,樊醒手指沾著牛奶喂她,指頭差點被磨破。

喝了奶的小孩安靜地睡了。樊醒和安流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處理這個孩子。

空無一物的“鳥籠”裏,這孩子是第一個抵達的生命體。她是這個“鳥籠”的籠主,籠主不能離開“鳥籠”。

樊醒準確判斷出孩子的結局:“她會死的。”

進入“鳥籠”的生命體不會生長變化,她將永遠是幾個月大的小嬰兒。

如果有歷險者來到這個“鳥籠”,歷險者將不可能從這裏離開,籠主根本無法溝通。唯一的辦法,是處理這個孩子。

安流:“歷險者會……會殺了她,選擇成為新籠主。”

即便無法離開,至少可以把“鳥籠”打造成為自己的世界。樊醒和安流見過太多這樣的事情,幼嫩的孩子在“鳥籠”裏,往往是最先被舍棄的。

一人一魚檢查了孩子的繈褓。這是個沾滿了血和塵土的繈褓,濕漉漉的,被水浸過。但孩子還算整潔幹凈,身上沒有損傷。樊醒從繈褓中找到一些紙片,上面寫著奇特的文字。

安流認得出這些文字,它們屬於一個混亂的時空,那裏充滿了戰爭、殺戮和掠奪,夜晚長達三十五個小時,人們艱難生存。樊醒搶來細看,已經被水濡濕的紙片撕碎了。

“怎麽辦?”樊醒問。

安流:“走吧。”

樊醒抱著繈褓站起。安流:“我是說,留下她,我們走。”

樊醒猶豫了。他抱著這麽小的孩子,心裏是全然新鮮的感受。身為母親最後一個孩子,沒有比他更幼嫩的生命出現在身邊。看著懷裏嬰兒,樊醒從她寧靜的睡臉裏看到了甜夢。孩子下意識在睡眠中貼近他的胸口,安流在空中打轉。

“她在尋找母親的心跳。”它說。

樊醒沒有心臟。他怔怔看著小孩兒,忽然對她說:“我是哥哥。”

安流狂笑:“你在說什麽呀!”

樊醒:“喂,叫我哥哥。”

小孩不會說話,被樊醒吵醒了,皺著一張臉哭起來。樊醒手忙腳亂,安流氣得落地。它總是保持魚類形態,已經很久沒有化身為人形。和其他的孩子一樣,安流的人形並不完美:它長著一張魚臉,手腳有蹼。

把女嬰抱起,安流晃動雙臂哄她睡覺。孩子聽著安流的心跳,漸漸睡了過去。樊醒伸手要抱,安流拒絕了:“不行,如果換個人,她會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