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薔薇湯(10)

阿爾嘉腳踝上的鐵索松開了,當的一聲落在地上。

“我認為跟歷險者玩遊戲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我不喜歡玩遊戲。”他的眼睛和頭發一樣黑,膚色如蜜,長期呆在王宮的室內,也僅僅讓他看起來不那麽健壯而已,“但亞瑟喜歡。他最喜歡看別人因為他的遊戲規則而痛苦不堪,連快樂也得小心翼翼偽裝。”

他靠在窗邊,身後是寬大的窗台。

樊醒依偎著余洲的腿,又乖又稚嫩的樣子。

說出來的話卻很冷:“前任籠主,是你故意殺掉的。”

阿爾嘉不承認也不否認。

“提議反向追蹤籠主的人是亞瑟。他擅長這樣的遊戲,他也習慣沖在最前面。”阿爾嘉說,“‘鳥籠’這種地方真的很奇特,人會不知不覺地被它改變。我原本沒有那樣的想法……”

“什麽想法?”樊醒立刻問,“當‘籠主’?還是‘新娘’?”

阿爾嘉看他:“我真不喜歡你。”

樊醒小嘴吧嗒吧嗒根本沒停:“你也會像煉獄裏的人一樣,跪下來親吻他的腳?”

阿爾嘉笑著:“亞瑟是個單純的孩子。他只喜歡遊戲,喜歡別人服從。只要滿足他小小的遊戲癮頭,他不會深究。”

“三年還不足夠他深究?”樊醒脆聲說,“三年沒有歷險者來過這個‘鳥籠’,天天對著你和這裏的人,亞瑟不會煩?”

他說完還蹭著余洲的褲子,擡頭看余洲:“哥哥,我說得對嗎?”

阿爾嘉的臉色已經完全變了。

歷險者的魂靈才是鳥籠之所以成為獨立世界的原因。他們生活、勞作,做應當或者不應當的一切事情。鳥籠因此豐富起來。

鳥籠是一個沙盤,籠主是控制沙盤的人。小小的沙盤裏還有各種各樣的生物,它繁榮、生長,成為烏托邦。

但沙盤裏的人和物如果一成不變呢?

亞瑟仍是歷險者,阿爾嘉沒有奪走他的性命。只要亞瑟願意,他隨時可以擺脫這個貌似熱鬧、實則死氣沉沉的世界。

門在阿爾嘉手裏。如果亞瑟要求,阿爾嘉會拒絕嗎?阿爾嘉怕亞瑟憎恨自己,他會為了亞瑟打開那道門嗎?

余洲並不覺得亞瑟討厭這兒。亞瑟赦免煉獄裏的人時,何等暢快和瘋狂。

“你們應該答應我的要求。”阿爾嘉岔開話題,重復自己的要求,“門在我手裏,這是你們唯一能夠離開的途徑。”

余洲擡頭看向窗外。

阿爾嘉背後的窗戶清澈透明。天快要亮了,飛星崖愈發清晰。

有歷險者從飛星崖上跳下去的話,這兒必定也看得一清二楚。

為什麽一定是飛星崖?為什麽一定要歷險者從飛星崖跳下去?仿佛這是一個新生的儀式,人們默默接受了這個規則。

直到看到這扇寬大的窗戶,余洲才明白飛星崖的意義:每一個歷險者縱身跳下的時刻,阿爾嘉和亞瑟都在這裏注視著,享受著歷險者活著的最後一刻。

他們的“王國”又多了一個臣民。

而在夜晚,見證了無數生命隕落的懸崖,會上演不知疲倦的狂宴。死亡在“鳥籠”裏不再是一件令人悲傷的事情,只要杯中有酒,人們就心滿意足。

那形如煉獄的“另一邊”,自然也是阿爾嘉和亞瑟一起設置的。

無法逾越的山,明明存在但不能泅渡的通路,他精明地給被棄置和懲罰的人們留了一個可能,但那是走不通的路。

於是人們只能寄望於歷險者的死,還有自稱“阿爾嘉”的亞瑟,偶爾心血來潮賜予的赦免。亞瑟無法讓煉獄中的人直接回到另一邊,這顯然需要阿爾嘉來協助完成。

肉體和精神的折磨,讓“鳥籠”裏的人根本不敢反抗和質疑籠主。余洲所見的每一個人,手臂上都有或多或少的花瓣形斑紋。

那是從煉獄走過一遭的印記,也是王的提醒:不要背叛,不要忤逆。

阿爾嘉和亞瑟對打造“王國”如此興致勃勃。

兄弟倆在這個“鳥籠”中,分明各取所需。

“我不知道‘鳥籠’的歷險者是如何篩選的,也不知道間隔時間究竟有多久。但這裏,已經有足足三年沒有來過歷險者。”用手指在虛空中畫出一扇小門的形狀,阿爾嘉吟詩一般輕快地說,“所以我優待你們。殺了亞瑟,我為你們開門。”

樊醒和魚幹看余洲。

余洲:“我不殺人。”

阿爾嘉:“或者你們死,或者亞瑟死,你必須選一個。”

余洲很幹脆:“不選。”

阿爾嘉也很幹脆:“那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批歷險者身上了。”

河邊的石頭房子前,姜笑和柳英年正蹲著等漁夫帽給他倆烤魚。

河的兩岸飄滿薔薇香氣。花田中,花柱越來越大,已經竄到了十多米高,就算是天天念叨“鳥籠裏什麽都有可能發生”的姜笑,也開始憂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