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薔薇湯(6)(第2/3頁)
余洲心裏充滿茫然。
有人這樣重視他,他很高興,甚至稍微感受到一種陌生的幸福和甜蜜。
但他也知道,這只是少女,或者說“鳥籠”原住民的伎倆。
因為某種“鳥籠”中形成的默契,人們努力地挽留歷險者。歷險者若是願意留在“鳥籠”裏,他們會帶歷險者前往飛星崖。歷險者從飛星崖上跳下去之後,煉獄的人會得到一次珍貴的赦免機會。
而這邊的人之所以這樣努力地為煉獄居民創造機會,也是出於一種約定俗成的慣例——說不定哪一天,他們也會因為無意觸怒阿爾嘉而被投放至煉獄。煉獄之外的人們必須努力說服歷險者,換取赦免的機會。
不能殺人,一定要心甘情願地死去,再快樂地復活。天堂是如此生生不息,不停繁衍的。
余洲只感到後頸有寒意。
原住民也曾經都是歷險者。他們不避諱“死亡”這個話題,反而會主動與余洲他們提起自己曾經經歷過怎樣的“鳥籠”。
歷險太累、太疲倦,也太危險了。這個“鳥籠”固然不是完美的——可誰還會期待完美的“鳥籠”?
至少它平和,安寧。至少只要順從阿爾嘉的心意,他們就能過得開心。
“你不願意留在這裏,和我在一起嗎?”少女楚楚可憐,握著余洲的手。
余洲無法回答。同樣的話少女也一定對其他歷險者說過。
他知道這是假的。可他連好聽的假話,也從來沒機會聽過。
他們坐在飛星崖上,白天的飛星崖十分寧靜,飛鳥掠過,在他們身上留下即刻消失的影子。
“余洲不是傻子。”樊醒坐在飛星崖小路旁編花環,除了同行的歷險者——或許還有籠主——之外,沒人知道他並不是小孩。
也因此,根本沒人提防他。
他紮著小草莓發帶,穿著小姑娘的漂亮裙子,領著一堆小孩天天哇哇大叫,跑來跑去。他擅長和人說話聊天,阿姨都稱姐姐,叔叔都稱哥哥,仰起頭眨巴明亮圓眼睛,再鼓起腮幫笑笑,可愛可親,天真懵懂。
人們聊天說話、打牌賭錢,說的話樊醒全都裝進耳朵裏。幾天下來,他打聽到的事情竟然是最多的。
魚幹趴在樊醒頭頂:“如果不是傻子,怎麽會吃下我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
樊醒:“他當機立斷的直覺很厲害。”
魚幹沉默片刻:“確實。”
從湖水裏出來後,余洲便發現手記上出現了新提示。
樊醒讓他別告訴任何人,但余洲沒有聽樊醒的建議。他甚至沒有應話,回來的一路都很沉默。
“我確實弄錯了,他一直自己照顧妹妹。這樣的人早就習慣凡事自己做決定,不容易被人影響。”樊醒手很巧,迅速編好一個花環,套在面前乖乖蹲坐的小狗脖子上。
小狗們並不知道他們失去了一個夥伴,仍舊每天熱情萬分地來找樊醒玩。
魚幹:“你不讓他說手記的事兒,是方便吃了他之後,直接把手記占為己有。”
樊醒:“幫我麽?”
魚幹:“是他喚醒我的,我不能……”
樊醒:“手記原本就是我的,是他擅自入我門,碰了我的東西。”
魚幹:“可手記選擇了他。”
這回樊醒無法反駁了。
他忽然焦躁,一把扯過小狗頸上的花環,撕了個稀爛。小狗不解,湊到他身邊嗚嗚。樊醒生不起氣,抱住小狗說:“對不住,我沒把你的夥伴保護好。”
他對小狗是真心的好,魚幹弄不懂,翻著魚眼睛打滾。
“余洲身上謎團很多,現在還不是吃他的最佳時機。”樊醒說,“好吧,再等等。”
沒有了小狗,樊醒晚上睡覺時會鉆進余洲懷裏。
其他人見慣不怪,只有姜笑提醒余洲:“你小心點。”
樊醒咬著手指,嗚嗚咽咽:“我怕黑。”
余洲便把他抱住了。
姜笑:“……你遲早會被他吃掉。”
姜笑總是睡在屋子深處,漁夫帽警惕性最高,占據屋子門口位置。柳英年和余洲睡在兩人之間。每個人彼此拉開一點兒距離,樊醒生怕別人聽見似的,會貼著余洲的耳朵說話。
“這裏有人開賭局,賭我們什麽時候會有人從飛星崖跳下去。”他講話時好似呼吸,氣息悠長溫熱,幾乎要咬上余洲耳垂。
余洲迷迷糊糊,拍他後背:“久久……”
樊醒:“……”
晦暗燭光裏,余洲閉著眼睛,睫毛的影子在光裏搖晃,落在皮膚上有些朦朧。
他是這樣好看的一個年輕人。他應該做體面的、值得尊敬的工作,而不是一個小偷。樊醒睡不著,他總是很難入睡,於是開始胡思亂想。
余洲把他抱得更緊了,眼睛沒睜開,略帶威脅地囈語:“久久,睡覺!”
樊醒在他懷裏掙紮,忽然看見墻角靠近地面的一塊石頭上寫了些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