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聞言,許之南輕笑幾聲,那暗啞的嗓音平添許多譏諷的意味:“‘好人’。子珩,你上輩子就毀在了這兩個字上,怎麽還如此愚鈍。你身為人皇,忠孝,情義,責任,臉面,卻一樣都拿不住,又一樣都放不下。對你無情無義之人,你還狠不下心,你可知我當初最看不慣的,就是你的優柔寡斷。”

解彼安沉聲道:“你說得對,所以我落了個什麽下場,是我咎由自取,那你呢?”

“我許之南,這輩子不能像你一樣白活。”

解彼安咬住了牙,許之南的一句句嘲諷都讓他心如刀割,就算是在故意激怒他,卻也刺到了要害。

“其實我也替你不值。”許之南鄙夷地看向李不語,“李不語對你虛與委蛇,害死你爹娘,讓你背負殺父弑君的千古罵名,你卻不能快意恩仇,為了大局著想,不僅要留著他的爛命,連他真正做過什麽,都不能公諸於世。”

無量派的人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李不語更是面容灰白,霧蒙蒙的眼中透不出任何思緒。

李質清顫聲道:“你、你一再含血噴人,可有證據!你鳩占鵲巢,作惡多端,騙了全天下的人,你說的話半句都不能信!”

“還有他。”許之南的目光飄向了範無懾,“你是如何對他的,他又是如何對你的。”

解彼安的心“咯噔”了一下。

範無懾陰鷙地看著許之南:“我和他之間的事,也輪到你指點。”

“你和他之間的事,怕世上只有我最清楚。”許之南微眯起眼睛,“難道尊上不想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嗎?”

“……什麽真相。”

“許之南!”解彼安喝道,“你要的完美肉身,在我手裏,他給不了你。”

“你會還給我嗎?”

“你退出酆都,退回昆侖。”

許之南搖了搖頭:“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放在眼前細細觀摩,“即便是有冰靈和金鏤玉衣加持,又有我的純陽功法護體,但這畢竟不是我的肉身,而且已經衰老到了極限……我此次絕不能無功而返。”

“我也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解彼安不敢想象,如果許之南得到程衍之這具年輕又根骨極佳的純陽之體,有冰靈加身,還手握金鏤玉衣和冰雪玨兩樣頂級法寶,會變成一個怎樣的怪物。

“所以我也不指望你。”許之南看向範無懾,“尊上,金篋玉策裏,有所有你想知道的真相,用衍之的肉身來跟我換吧。”

範無懾寒聲道:“你憑什麽以為我想知道什麽真相?”

“你不想嗎?”許之南譏誚道,“你不想知道你兩生兩世都放不下的大哥,到底如何想你嗎?”

“許之南!”解彼安怒道,“你再怎麽故弄玄虛,我也……”

“蕩山荷。”許之南突然念出這三個字。

倆人的身體都僵住了。

“這名字真美,花也美,我一下子就記住了。”許之南淡道,“可惜尊上竟忘得一幹二凈。”

“……你在說什麽。”範無懾的胸腔鼓噪不止,他不知道許之南將要說什麽,他直覺那會大大撼動他的心。

“帝君少時愛蘭花,後卻將經營數年的蘭園荒廢,唯獨剩下一盆養在寢宮,那是他培育的新品種,取名‘蕩山荷’。為何獨獨留下那一株呢,尊上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解彼安咬牙道:“別說了。”

範無懾飛速追索著他的過往,想要從長達一百多年的繁蕪紛亂中找出有關一株蘭花的記憶片段,可他在地獄受刑的百年間,僅是維持心智不滅、不瘋、不淪喪,已經難於登天,他拼了命記得有關大哥的種種,為此勢必丟失了許多不那麽緊要的,如今提起“蕩山荷”,他還是只能想起那是蘭吹寒送的。

“那一株,是當年沈妃毀掉蘭園時,你趁著雨夜跑回去,帶走了一株完好的。”

範無懾頓時雙目圓瞪。

他想起來了,是有這樣一株蘭花,那是他在一片狼藉的蘭園中找到的唯一一株看起來尚能活的,但他怕活不了,又怕被沈詩瑤發現,於是帶回了白露閣偷偷養著,想要養活了,養開花了,再拿給大哥,有了這一株,大哥或許就不會那麽傷心了。

後來……後來他經歷了一生中最殘酷的背叛,他痛失了曾經擁有的一切,他帶著刻骨仇恨狼狽地逃離了大名,哪裏還會記得什麽花。

範無懾僵硬地轉過頭,怔怔地望著解彼安,瞳光流動間,是呼之欲出的疑問和千回百轉的期許。

“是……那一株嗎。”範無懾發出了連自己都驚訝的細微的聲音。

解彼安冷面冷眼,不為所動。

“蕩山荷,是我養的那一株嗎,是你留下的唯一一株蘭花,後來給了宗仲名,成為銜月閣的傳家寶。”範無懾朝解彼安近了一步,逼問道,“是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