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站住——”

被追捕之人已經負了傷,正狼狽逃竄,一夥人在車水馬龍的鬧市你追我趕,接連撞翻了攤販與路人,將整條街弄得雞飛狗跳,但見來者是無量派,眾人是敢怒不敢言。

那人頑抗一番,最終還是被抓住了,但仍不死心地叫嚷:“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們抓我幹什麽,無量派就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抓人嗎!仗勢欺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少廢話,別以為沒人知道你幹的是什麽營生!帶走!”

茶樓小二正過來添茶,解彼安打聽道:“小哥,你知道外面這是在幹什麽嗎?”

“哦,昨天無量派出了件大事,公子是仙門中人嗎?若是的話,應該早聽說了。”

“嗯,聽說了,難道這人是兇手?”

“自然不是了,聽說那孟克非很厲害的,他要是兇手,怎麽可能被一幫無量派的低階弟子抓著。”

“小哥分析得有理,那這是……”

“這人啊,多半是浮夢繪逃出來的。昨天夜裏,孤悟劍宋春歸帶人將浮夢繪翻了個底朝天,聽說要把所有跟買賣人丹有關的都抓回去雲嵿審訊。”小二撇了撇嘴,壓低聲音說,“抓人抓瘋啦,我們村有幾個爺們兒,只是去浮夢繪打打雜工,混口飯吃,也莫名其妙被抓走了。”

解彼安蹙起眉,若有所思。

那宋春歸的名號,即便對於不是修仙界的普通百姓,也如雷貫耳。他是李不語最小的入室弟子,當世赫赫有名的獨臂劍客,一只手就能把無量劍法使得出神入化,如今在無量派風頭最盛。李不語把此人派了出來,足見對孟克非之死的重視。

而小二口中的浮夢繪,距離酆都城不過三十裏,它是九州最大的黑市與尋樂窩,那裏的一切,只有不敢想的,沒有不敢做的,只有買不起的,沒有不能賣的,當屬世間第一魔幻之地。

“無量派動作倒是快,先查浮夢繪。”範無懾看著窗外被五花大綁帶走的人,冷道,“可惜是病急亂投醫,這個風口浪尖上,誰敢交易孟克非的金丹。”

“是啊,但若抓到一些與交易人丹有關的人,或許能查到一點線索吧,不過廣撒網,亂抓人,確實有損無量派的威名。”

那“威名”二字,令範無懾暗自冷笑,時間真是個粉飾門面的好東西,現在又有誰知道,如今身為仙盟魁首、仙家典範的無量派,在百年前又是怎樣的嘴臉呢。

“不過,只要無量派查明真相,不會傷害無辜之人的。”解彼安道,“無懾,我們先吃飯,吃完飯,帶你回家看看。”

回家……

範無懾心中一動。

吃過午飯,他們回到琴台巷。

鐘馗在這裏購置了一個宅院,宅子不小,但年代久遠,外觀樸素,並不起眼,這是師徒二人在陽間的住處。解彼安還年幼的時候,不能長期呆在冥界,有一多半的時候在這裏長大。

推門而入,一陣馥郁的蘭花香撲鼻而來,眼前豁然出現一片小花海,這四方庭院裏竟種滿了各色各品種的蘭花,枝枝累累,叢叢簇簇,每一株都優雅芬芳,綽約多姿,如此美景,如臨仙境。

解彼安用力將那香氛吸入脾肺,頓覺神清氣爽,他開懷笑道:“我給這裏取名蘭園,這一園蘭花,我種了十多年呢。”

範無懾看著這片美景,卻像被滾釘板碾過一般,尖刺直入五臟。眼睛因莫名的灼痛而變得虛糊,時間與空間在這一刻紛紛倒錯,素雅的庭院與描龍畫鳳、亭台水榭的皇宮花園漸漸交疊,從一樣的藍天開始契合,然後是太陽,然後是雲,然後是花,最後,是站在一片花海前沖他溫柔微笑的少年。

“無懾,孔夫子說,蘭花有君子之德,王者之香,師兄最喜歡蘭花了,你喜歡蘭花嗎?”

“小九,孔夫子說,蘭花有君子之德,王者之香,大哥最喜歡蘭花了,你喜歡蘭花嗎?”

萬箭穿心。

範無懾踉蹌著後退了一步,雙目一片赤紅。

解彼安發現了範無懾的異狀,緊張地問:“無懾你怎麽了,不舒服嗎?是不是中暑了?”他上前就要扶住範無懾。

範無懾狠狠打開解彼安的手:“不要碰我!”

解彼安僵住了,臉上的擔憂還來不及變換,濃濃的失落已經爬上紋理,顯得有些滑稽,他喟嘆一聲,輕輕地說:“無懾,你我相識不過一日,甚至不曾有過齟齬,不知道你為什麽好像……有些排斥師兄。”

範無懾看著解彼安低垂的眉眼,眼神像要把人囫圇吞了。

解彼安還在自顧自地說:“你我師兄弟一場,是緣分,師兄希望與你和睦相處,一起問道修仙,侍奉師尊。我知道你身世淒苦,孤獨無依,可能很難相信別人,但我會把你當親弟弟的。”他說著,擡起頭,目光真誠地看向範無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