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羅酆山腳下的酆都城,無疑是九州之內最有故事、最富談資的一方土地。

它是人鬼交界、冥府門戶,它是百年前魔尊與北陰大帝鏖戰之戰場,它是八方通衢的交通要塞,它是天下修士遊歷、尋寶、切磋的必拜山門,它還是天驕權貴、能人異士們的黑市與銷金窟。

自顓頊氏絕地天通,劃分三界,這個地方就發生了太多太多的故事,酆都的繁華與靡爛,詭秘與市井,醉生與夢死,人傑與鬼雄,共同構築了這個小千世界。

江湖笑言,說書先生三寸舌,窮一生出不了酆都城。

此時,街上出現了一黑一白一對絕頂俊俏的少年,即便在人群熙攘之中,也格外出眾。

解彼安熟門熟路地給範無懾介紹起風土人情。他自幼旁觀生死,見了太多人虛擲一生去追求浮華不實的東西,到最後悔恨莫及,所以從小就樂天知命,見一花一草,得一花一草的歡喜,琴棋詩畫,星月茶酒,吃喝玩樂,他無一不愛。

走了小半條街,範無懾已經知道哪家的紅棗糕最好吃,哪家的肉稱量最準,哪家的布莊料子最好,但裁縫卻是另外一家的更出名,解彼安眉飛色舞、如數家珍的模樣,他在一旁靜靜看著,不願叨擾。

最後那些年,這個人已經不會笑了,如此生動的、快樂的模樣,他以為他永遠都看不到了。

“老板,這些菜給我送到琴台巷第三戶人家。”

“好嘞解公子,您不說咱也不會送錯的。”

倆人買了一路,大多都讓商販直接送去解彼安在城裏的住處,只有買給薄燭的小玩意兒他自己抱著,不一會兒兩只手都快滿了。

在解彼安買第三個糖人的時候,範無懾忍無可忍:“太陽這麽大,一會兒全化了。”

“哦,對啊。”解彼安被提醒了,從懷裏摸出一張寒冰符,貼在了糖人上,還問範無懾,“你熱不熱,要不要來一張?”

範無懾黑著臉:“不要。”

“看你都流汗了,咱們去看布吧,我剛才說的那個布莊,旁邊就是一家冰粉鋪,玫瑰冰粉是一絕,去那兒做衣裳,免費吃個夠。”

到了布莊,解彼安暫時解放了手,挑揀起了布匹。

老板介紹道:“解公子,這些都是昨天新到的,您看這瑞草雲鶴散花錦,色澤豐潤,針腳綿密,我原本啊只定了蟹殼青,看到樣品後,又追了三個顏色呢。”

解彼安摸著那料子,笑道:“這布好看,師弟,你看這匹如何?”

“隨便。”

“你喜歡什麽顏色?這湖藍色如何?鮮亮一點,你穿著……”

“黑的。”

“小公子青春年少,總穿黑的多沉悶啊。”老板笑盈盈地說。

範無懾冷冷瞥了老板一眼。

老板頓時不說話了,心道這人小小年紀,眼神怎麽跟刀子似的。

“好吧,那來一匹黑的。其他布樣,我各挑一些,給他多做幾身衣裳。”

解彼安挑完了布,就坐在一旁吃隔壁送來的冰粉,看裁縫給範無懾量身。

那裁縫一邊量一邊贊嘆:“小公子這身形生得太好了,我當了一輩子裁縫,沒見過幾個這樣的骨相,這胳膊腿兒這麽長,將來不知要長多高呢,至少該有……該有……”

“五尺七寸。”

“嚯喲,那可是老高的。”

解彼安笑道:“想長那麽高,你可要多吃點。”他又逗那裁縫,“許伯,我從小在您這兒做衣裳,也不見您誇我呢。”

“怎麽沒誇,從小就不知誇了多少回,解公子如今不就俊挺得很嘛。”

“那我是不是也能再高些?”

許伯剛要接話,範無懾就道:“你長不了了。”

解彼安有些不服氣:“你怎麽知道?”

範無懾淺淺勾了勾唇角:“我就是知道。”

解彼安驚喜道:“師弟,你剛剛是……笑了?”

範無懾的面皮頓時緊繃起來,那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消失了,卻在臉上留下心虛的痕跡。

解彼安眨了眨眼睛:“不要不好意思,你笑起來很好看,應該多笑。”

範無懾別扭地別過了臉去。

解彼安美美地想,他和小師弟又親近了幾分。

定完衣裳,也到了中午,倆人去了一座茶樓吃午飯。

這金頤軒是酆都有名的館子,常年賓客滿堂。倆人來的晚,沒了雅閣,只能坐在大堂,正趕上一場說書。

那說書人折扇一甩,郎朗開口,自報家門後,道:“今日開講,上古四大法寶。”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自盤古開天辟地,混沌兩分,這世間原本靈氣充沛,你我皆可成仙。可惜,好景不長,這仙多了,神就不滿了,神頤指氣使,仙也不樂意了,於是彼此爭鬥無休,人鬼神開啟了一場浩大的封神大戰,無數生靈塗炭。最後,人皇顓頊,絕地天通,徹底斷絕了天與地的溝融,從此劃分三界,雖然仍舊以天為首,可實際是各為其政,這才換來三界太平。”那說書人聲音抑揚頓挫,臉上神動色飛,很快就吸引了客人們的注意力,“傳說封神大戰後,有四樣上古法寶流落人間,相信各位客官也都聽過,那便是東皇鐘,神農鼎,山河社稷圖和軒轅天機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