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衛臻二人在馬車裏一頓亂滾,早已經將整個馬車折騰得一片狼藉。

馬車後頭被騾子車撞得七零八落,前頭的簾子又被衛臻纏在了腳下,身下墊的毯子也被衛臻母女掀起了半截,整個馬車空蕩蕩的,就只剩下一個空殼罩在兩個車輪上,如今,衛臻松手時還險些將一只靴子從頭頂的那只腳上給拔了下來。

她悻悻松手,完了還不忘將靴子給人重新套了進去,一擡眼,只見頭頂坐著一位十二三歲的小郎君,正微微板著臉一言不發的看著她們。

那小郎君生得紅唇齒白,眉長目秀,身姿如松柏般挺拔屹立,小小年紀謫仙似的,才這般年紀便已有了美男子的雛形,讓人瞧了忍不住一瞧再瞧,恨不能多瞧幾眼才好,不過生得氣質如仙,卻穿了一身全黑衣裳,一雙眼光射寒星,平白讓那張如仙的臉面平添了幾分兇相。

對方全身上下並無多少華麗飾物,讓人分辨不清貴賤,不過衛臻前世見慣了達官貴人,一眼便可瞧出此人定是身份不凡。

元陵這地界,歷來地廣物博,物華天寶,養出的小郎君俊美清秀,小娘子嬌滴滴的水嫩,並不比京城嬌養的遜色,如今細細瞧來,不知是不是衛臻的錯覺,總覺得此人約莫有幾分眼熟,卻又如何都想不起來究竟在何處瞧見過。

按理說,這般相貌的人物,若是在前世當真見過,定會影響深刻的。

正愣神間,只忽而聞得車外傳來一道清冷低沉的聲音,道:“主子,這二人如何處置?”

這道聲音是從前頭趕車的車夫嘴裏傳來的。

車夫瞧著約莫三十上下,生得兇悍冷漠,胸口斜抱著一柄劍立在馬車外,頭上戴著一個鬥笠,半遮臉面,露出半邊左臉,恰好瞧見到縱橫整張左臉的那條長長刀疤,直接從眼尾延伸到嘴角,生生將整張左臉劈成了兩半,光是瞧著都可恐瘆人,怪道這輛馬車之前停在城門口,無一人敢上前刁難。

聽到此人出聲,衛臻一愣,這緩過神來。

她從車夫的語氣中聽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還未待衛臻反應,未待馬車裏的主子回話,卻見阮氏先一步一溜煙的爬了起來,忙一把將衛臻抱了起來,整個摟在懷裏,細細查看了起來,摸摸衛臻的臉,又忙捏捏衛臻的胳膊和腿,擔心的要命道:“有沒有摔著啊,安安,哪裏疼,快些告訴姨娘,哪裏疼,腿疼不疼,這腿腳才剛好利索了,別回頭又被磕著碰著了,將來若是落下病根,若是瘸了傷了,這該如何是好啊……”

阮氏滿心滿眼只有衛臻,完全示車裏車外那二人為無物。

衛臻拿不定主意,不知車裏車外這二人是好是壞,當即作示弱狀,只可憐兮兮的縮進阮氏的懷裏,堪堪露出兩只眼睛,偷偷瞧了瞧馬車裏的小郎君一眼,又瞄了瞄車外的彪形大漢一眼,只顫顫巍巍道:“姨娘,安安害怕。”

阮氏聞言忙將衛臻摟得緊緊,不住安撫道:“莫怕,莫怕,有姨娘在呢,姨娘一直都在。”

說著,這才將目光投向車裏車外那二位,經過方才那一系列劫難,便是阮氏後知後覺,也知有人守在那裏要逮她們了,如今,意外逃到了這個馬車上獲救,所有的希望也全部投身在了此二人身上,見那刀疤男生得嚇人,阮氏不敢上前,只得改道伸手去扯那個小郎君的褲腿,邊扯邊求饒道:“這位小郎君,這位小郎君行行好,可否將咱們娘倆送回衛家,我們不是歹人,我們是被人迫害,為了逃命這才魯莽爬上小郎君的馬車上避難的,我是衛家的人,元陵的衛閣老家的人,衛家您知道罷,如今老太爺病逝,我們母女千辛萬苦趕回來奔喪,求小郎君君行行好,讓小女趕上最後一個尾七好送送祖父一程吧,小郎君若是將咱們母子平安送回了衛家,愚婦定會好生報答您的!”

求著求著,又開始紅眼垂淚道:“我橫豎是個低賤的婦人,便是要死也是賤命一條,只可憐小女,才五歲年紀,小小年紀便要跟著我受此等苦難,如今,都嚇成這幅模樣了。”

女子柔弱,哭聲陣陣,沒得惹人煩。

上首那位小郎君眉頭緊皺,明顯有些不耐煩了,不過聽到那“奔喪”二字,神色微微一凝,片刻後,沖馬車下的車夫淡淡擺了擺手,說了一句:“德叔,送她們。”

聲音有些沙啞,有些疲倦,帶著些風塵仆仆的感覺,說完,目光收回,直接靠在馬車上閉目養神了起來。

車夫聽聞立馬恭敬稱是,不多時,跳上了馬車。

馬車先是緩緩而行,緊接著,車速加速,在寬闊的街道上馳騁了起來。

而阮氏聽了面色一喜,趕忙朝著那閉著眼的小郎君狠磕了幾個頭,這才將衛臻抱起了,小心翼翼的縮在了馬車的角落裏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