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孽障

年關剛過,大清早何勵人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急報。

新上任不到半年的警察局局長瞿國梁在辦公途中被人亂槍打死在車邊,四個保鏢死了三個。

租借上下幾乎全都猜到是誰幹的,但誰也不敢深查。死的是警察局局長,局裏無人主持大局,亂了一陣之後這事也就沒了下文。

半個月後新上任的趙局長裝模作樣地抓了批地痞流氓,最後槍斃兩個不聽話的了事。

何勵人笑呵呵地要叫人包了5萬塊錢的紅包給王亞譙送去,心裏憋了一個多月的這口惡氣總算是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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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裏祝南疆跟何庭珖在家中大打出手,嚇得何家的幾個姨太太躲進屋中不敢出來。

事情的起因是何勵人無意中得知溫成儒並沒有收當初他派人送去的那筆錢,回家一問才得知那錢被老二拿了去,年前就在賭桌上輸了個精光。

何庭珖老大不小挨了父親的責打,面子上過不去,轉身就氣急敗壞地拿祝南疆出氣,認為是老三“告密“導致自己挨訓。

祝南疆的確是把支票的事告訴了何勵人,但他不覺得這有什麽對不起何庭珖的地方。錢本來就是被他要走的,父親問起來,除了實話實說還能怎樣?

何庭珖刁難祝南疆並不需要理由,換言之就算沒有錢的事他也一樣不得太平。因此祝南疆像往常一樣低眉順目裝聾作啞,預備等拳頭真的落到身上了再叫兩聲。

然而這回不知怎麽的對方火氣格外旺盛,罵了半天不見消停,說話也是越來越難聽。

“救會來也是白添晦氣,不如死在外面得了!”

“居然沒缺胳膊少腿,哈,賤人就是命硬!“

“溫家那小子也是倒黴,沾上你這麽個……”

“閉嘴!”

溫長嶺的名字像一把利刃剜入祝南疆的心尖,劇痛蝕骨,連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就已經開口。

何庭珖被這記怒喝嚇了一跳。從小到大他對老三招來呼去非打即罵,從未遭遇過半點反抗,連想都沒有想過。

沒人要的野種,不打死就算是好的,還敢還嘴?

回過神來之後他自覺遭到了奇恥大辱,抄起茶幾上的煙灰缸子就往祝南疆臉上砸:“你叫誰閉嘴!你他媽的再說一句試試?!“

祝南疆後退一步躲開煙灰缸,緊接著卻被迎面而來的一壺茶水澆了個透心涼。

茶葉渣子糊住了他的眼睛,踉蹌著跌倒在沙發腳下,拳腳像雨點般落下來。無處可躲。

“我罵你怎麽了?我說錯了嗎!?要不是你死不要臉地跑去找溫家那小子,他犯得著跟你一塊兒遭罪?”

“虧得大哥動作快,要是晚一步鬧出人命,你這罪孽可就大了!”

“真他媽活見鬼,殘廢的怎麽不是你呢!?”

“你想我殘廢,想我死,那你來啊!動手啊!”祝南疆突然擡腿踹在何庭珖的膝蓋上,隨即翻身而起反撲了過去,“殺了我!“

何庭珖被撞翻在茶幾邊上,掙紮半天沒能爬起來,慌亂中摸到把水果刀就往頭頂上揮。

祝南疆往後一躲,同時擡起小臂遮擋,刀鋒劃過手背帶起些許刺痛。

細長的傷口起初並不明顯,過了五六秒才開始慢慢往外滲出紅色。血珠斷斷續續地凝成一顆,順著手指淌下,在羊毛地毯上打出兩個暗紅色的圓圈。

祝南疆低頭嗅了一下那傷口,淡淡的甜腥氣瞬間充斥了他的鼻腔,仿佛那天在倉庫裏的令人絕望的味道。

然後他擡起頭來倏地露出一個慘笑。

不夠,這還不夠……要是能再紅一些就好了。

何庭珖這回是真真切切地被嚇到了,丟了刀後退兩步,他感到自己的聲音在隨著身體發抖。

“你……你笑什麽?”

祝南疆聽不見話似的依舊是笑。鼻尖因為蹭過傷口沾上了血跡,襯得他本就蒼白的面孔毫無血色,嘴角翹起,是一股帶著天真的猙獰。

何庭珖咽了口唾沫,又後退兩步,眼見對方動作遲緩地彎下腰拾起地上的水果刀。

客廳裏傳來幾聲驚呼,聞訊下樓的二姨太見此情景嚇得花容失色,捂住嘴大氣都不敢出。

有反應快的仆人跑去書房想給何老爺打電話,就在這時門開了,何庭毓身著大氅出現在玄關。

“哥!”

何庭珖看見何庭毓,如同壯了膽似的又活絡起來,三兩步從沙發後面繞出來。

“哥,你再不回來,我可是要被這孽障捅死了!”

後者並不接話,脫下軍帽交給門仆,就這麽穿著長靴一步步穿過玄關走進客廳,泥濘的鞋跟在地板上留下兩串汙痕。

祝南疆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待到被陰影籠罩才緩緩擡起頭來,方才那慘笑不見了,剩下的只是茫然。

“動刀子了?”何庭毓頂天立地地站在他跟前,正好擋住頭頂上的琉璃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