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隨著海拔越漸升高,溫度也跟著降低。呼嘯的風如狼似吼在厲白耳邊吹過。

他緊緊抓著登山杖,在濃霧一般的黑夜裏,只能看到三個頭燈照亮出來的狹小區域。

黎艾在他身後說:“別怕,有節奏的呼吸,不要走太快。”

厲白點頭,他現在也只能做這種動作了,根本沒有力氣再說話。他能感覺到心臟以一種可怕的頻率在胸口跳動著,因為缺氧和疲勞,渾身的細胞都像是一條缺水的魚,被掐進了喉嚨呼吸。

這種時候,你真的沒辦法思考別的東西了。只能咬著牙往上走,一直往上爬!

他明知道或許是自己的錯覺,但他總覺得,黎艾的視線就像是有實質一樣包裹著他。這讓他緊張,更讓他感到興奮。這種緊張和興奮刺激著他的腎上腺和大腦皮層的活躍度。他感覺自己渾身的力量都被這一股視線調動起來,控制著他的身體讓他突破極限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厲白都要佩服自己了,在一年前,他可是連爬香山都能累得癱在地上。

他們在海拔4800米處的平地停下來休息,厲白用登山杖支撐著自己,感覺整條腿都已經麻木,沒了知覺。黎艾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頭。

“吃東西,休息下回復體力。待會就要穿冰爪上雪路了。我之前還以為,到這就要讓贊巴送你回大本營了。”

“別這麽小瞧我啊。”厲白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喘著粗氣回答道。他先拉開背包在鞋子上裝冰爪,然後才拿出食物開吃。

熱食後人就容易產生睡意,更何況是在極度疲倦的時候。厲白坐在雪地裏,一個晃神差點閉上了眼睛,被一團不知從哪飛來的雪團狠狠砸醒。那雪團特別有準頭,照著他的臉打,砸得臉又疼又冷。

厲白呸呸呸地把漏進嘴裏的雪吐出來,用腳想都知道是誰幹的。

“別睡,你不要命了?”依著頭燈的光源,厲白看到黎艾站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走動間,踩雪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黎艾對他說,“站起來活動活動。”

厲白心有余悸,想著自己差點就要在這雪山裏一睡不醒了,一瞬間什麽睡意都消失得精光。

這個時候,遙遠的地平線已經盈盈有金色的光線泄露出來。山峰的邊緣也好似綻放出了金光,被勾了得如夢如幻。

起風了,很大。

厲白朝著手心呵氣,搓熱手掌戴上手套。在這種極寒的溫度下,將手暴露在外不過幾分鐘也被凍得指節發疼。

再往上,就是這段路裏最艱難的路段了。坡度陡峭,氣溫低下,風力強勁,還有非常不友好的雪路和巖石的混合地形。

厲白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有所畏懼,卻從未想過要逃避。他想和黎艾一起登上這座神山之巔,他早就知道路程會有多辛苦。並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這樣,至少在這件事上,他們還是站在了同一條線上的。

他有努力,努力想成為配得上站在黎艾身邊的人。就算不是以親密的關系,也能在說起朋友身份時,不被別人誤會成高攀和低就。但這段路這麽難,難同登天。

黎艾就像是站在那高高的山巔之上,而他,在這極度惡劣的環境,以及難以攀登的直線陡坡上,往前走二三十米就必須停下來休息。

那條路,仿佛被無限拉長,充滿荊棘。

厲白直覺,他在最後兇險的三百米裏幾乎是被黎艾從後面推著走的。

5279米,厲白站在山巔,遠目望去,整個世界都仿佛在他腳下。

所有東西在這種高度下鬥變得那麽渺小,微不足道。風變得溫柔,陽光變得靜謐溫暖,就連峰頂那終年不化的白雪也變得不再拒人於千裏之外。

“哭什麽,有什麽好哭的。”黎艾摘下他的防風面具,肆無忌憚地喘氣呼吸,賞閱風景:“這種時候就該笑。”

厲白擦了下眼睛,忽然從背包裏抽出了速寫本和鉛筆,原地盤腿坐下,脫了手套快速地畫了起來。

黎艾驚訝:“你居然帶了這些東西?”

厲白回頭笑了笑:“心血來潮嘛。”說完又轉過頭去專心致志描繪線條。

黎艾露出一個無奈的笑,輕聲說:“真是沒見過你這樣的人。”隨後又提高分貝說:“別畫太久,我們很快就要下去了。”

厲白點頭:“知道的。”這邊說著,手上的速度更快了。黎艾一度猜他是不是在隨手亂塗鴉。他看了眼厲白的背影,沒再打擾他,而是從背包裏掏出一個瓶子。他脫了手套,擰開瓶蓋,走到另一處,蹲下身,將山巔上雪白細密的白雪裝進瓶中。隨後又擼起袖子,用雪擦拭手腕和手掌,手心。

贊巴因為黎艾特異的舉動便多看了幾眼,不經意間注意到他手腕上那一條系著佛珠的紅繩,暗道,還真不像黎先生這種人會戴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