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敞懷(第3/4頁)

山光遠低頭看著自己,恍然大悟:“啊!對。”

言昳一臉鄙視:“你絕對喝醉了,打腫臉裝什麽胖子呢,不會喝酒的底兒我給你鋪墊半天,還把米酒讓給你。結果你自個兒裝起來,後來還不推脫主動喝。好家夥,也是幾年前吃我家廚子的手藝把胃養好了啊。這就開始作上了。”

她一連串雨打芭蕉似的責問,山光遠懵了,他半天也不知道能解釋什麽,指了指愈發嘹亮悲愴如陜北民歌的打鼾聲,道:“……元武打了一個多時辰了,我實在是睡不著。”

言昳攤手:“那你忍著唄,要不你找言涿華睡去,他屋裏可能也有個空房或者是小榻。”

山光遠搖頭,定定的看著她:“不,不睡了。我來找你聊軍務。”

言昳:“……你這樣能聊個蛋。”

山光遠揮手就道:“我們可以先率京兵與當地兵力出征迎擊韃靼,而後想辦法也切了卞宏一的後路,讓他這王八不得不露頭,或者是讓韃靼發現,卞宏一也沒那麽難啃。”

言昳搖頭:“不可能,卞宏一這些年搞得便是對外封閉,咱們圍,他也不怕的。”

山光遠人有點晃,說起軍務卻處處在要點:“卞宏一喊著自產自銷已經很多年了,可年年都有陜晉逃難的流民,周邊匪患叢生。他之前賣煤鐵給你,不也是換糧食、棉紗和茶葉嗎?”

言昳說起這個,倒也不反感山光遠半夜突然出現在她院子裏了,她把他往對面屋廊下拽了拽,怕二人說話聲音吵醒了輕竹。

她道:“……你之前幾次剿匪、作戰的地方,都跟卞宏一的封地有接壤。你的意思是說,卞宏一這幾年的自產自銷很不順利?”

山光遠重重點頭,他平日站如松的一個人,此刻卻有點懶散發軟似的靠著廊柱,頷首道:“是。陜晉說是連年蝗災和旱災,我記得早些年都是他拿糧食換茶煙,現在反倒開始買糧食了。而且你知道的吧,陜西兵工廠一直是卞宏一想做起來的,早些年還把名聲打出去賣給皇帝過。”

言昳點頭:“是,我也在想呢,這兩年他忽然說要跟我買|槍。我一開始以為他是想偷技術,但看他反復壓價,買的也幾乎囊括長杆燧發槍、鐵丸炮、線膛炮、炮台輪等等,我其實有猜,陜西兵工廠不順利。”

山光遠點頭的幅度大的像是給她鞠躬:“是。我經手過宣隴二十三年的火|槍和睿文四年的火|槍,質量上天差地別,連槍托的質量都參差不齊。卞宏一自己的小天地,可能不是那麽容易經營下去。”

越是這種情況下,卞宏一會越是求變,可能讓他會主動摻和進更大的變局動蕩中。這個老王八,顯然是殼已經軟脆了。

山光遠手淩空一筆畫,比劃的言昳什麽也沒看懂,他只道:“咱倆聯手搞掉卞宏一,我就能安心占下順德府。從順德府向外……察哈爾、綏遠、京師……”

言昳哪裏想得到他有這樣的野心,一驚,仰頭看他,只瞧見山光遠冒青茬的下巴,頜骨曲線一路連著他的喉結脖頸,直到胸膛。

野心話語,狂放姿體,話與人相配。

山光遠低下眼睛來看她,手在她面前緩緩一攥,單衣下手臂與鎖骨的肌肉因此微緊,言昳沒想到自己會因為男人的身體輪廓而屏息。

她覺得自己離他胸膛的溫度太近,視野裏想不裝他的皮肉都難。她臉頰微微發麻,只暗罵自己一聲,故作不在意的仰頭繼續看他。

山光遠不自知,神情依舊是遲鈍溫吞的:“到時候擁兵華北,故人聯合,大明軍權就歸一。自之後……”

就再也不會有這些奮戰不休的兵閥之爭了。

以前就有人說山光遠是雪覆刀光,沙沉鐵馬,意志堅決,但鋒芒並不外露。

言昳以前只覺得他悶和無趣。

此刻她像是對著蒙塵裹泥的舊刀吹了口氣,風窄窄掠過,就有三分寒光直刺她雙眼。

竟然在這個喝醉後以為他要犯傻的時候,窺探出幾分他身上埋藏的名將梟雄的棱角。

言昳像是威脅,又像是哄騙,她扯住他衣襟,看著他:“希望你到時候不要跟我作對,也別想騎到我頭上來,咱倆要鬥起來,可不會好看。”

山光遠低頭看著她,竟然笑了起來。

他一笑,眉眼柔和幾分,竟然又像是故人相逢,初心未變。

山光遠只擡起大手,手放在前頭,像是等言昳跟他合掌,低頭重重說:“好。”

這個好,到底是要不要跟她爭鬥,言昳判斷不出來。但就像是童年熟識的青梅竹馬,出征數十年後凱旋歸來,金甲高馬,列隊隨行,看似遙不可及,他卻偏摘了頭盔,對你笑道:“我是阿遠呀!”

言昳看了他那紋絡明晰的手掌一眼,明明覺得他是謎團,又忍不住軟下豎起的毛,她手也拍了一下他掌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