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共騎(第2/4頁)

山光遠總算滿意的看完了,道:“走吧。你想吃什麽?梅子排骨?糖醋鳳尾魚?”

全是糖比肉還多的菜。

她想都不想:“吃螃蟹!”

山光遠:“……”

山光遠太知道她了,這位大小姐的指甲是從來不碰蝦蟹甲殼,平日都是下人給她伺候,他一五年前偶爾跟她同桌吃飯的時候,也幫忙扒過。她現在住在言家,言家奴仆很少,她估計也不好意思當著言夫人的面說自己不會剝蝦蟹,就憋著沒吃。

如今金秋,往年這時節能把螃蟹當飯吃的她,估計已經饞的要死了。

山光遠嘆口氣:“……好。”

言昳跳起來:“快走快走!管它什麽大船艦炮,下水還要一陣子,到時候還要談朝廷采買呢。但螃蟹過了這個月可就沒有蟹黃蟹膏了!”

從天津郊外進城的路上,她終於沒再睡了,應該是之前從京師到天津的路上,她已經睡飽了。

於是又開始嘰喳說起她之前去陜西或蜀地的趣事,山光遠看她心情好,有意無意的打探起別的來:“你這幾年,是大家都沒怎麽聯系過嗎?”

言昳:“大家?”

山光遠含混道:“李月緹、寶膺還有言家人。”

言昳:“李月緹倒是一直跟我挺近的。她去年考了江南貢院的甲等,馬上就要來殿試了。不過她還有正職,不是金陵府的蔭職,是她自個兒也找了個報刊,在做記者相關的事兒。”

山光遠想聽的也不是這個:“哦。挺好的。”

言昳:“寶膺的話,前幾年見過一回吧。也是趕巧了,請他幫忙。後來偶爾也會寫寫信什麽的,大多也是請他做采買掮客。”

山光遠沒想到她這幾年跟寶膺有通信,而且早就見過面!

他拉著車衡的手一僵,馬車急頓了一下,言昳坐在車門口,差點摔在他背上。

她道:“怎麽了怎麽了?是路上有人嗎?”

山光遠應了一聲,恢復車馬速度:“剛剛有個黃鼠狼跑過去了。你繼續說。”

言昳並沒有再提寶膺了,反倒說起來言家的事。

山光遠現在也不關心天津今天要有多少螃蟹遭殃,只關心她與寶膺都寫了多少信,為什麽五年來,她跟他連一封信都沒有。

其實言昳也不是沒想過給山光遠寫信,就是一擡筆,什麽都寫不出。

想寫客氣點,又覺得——都說開了是老熟人裝小孩,都那麽熟了有什麽好客氣問候的;想要寫熟稔一點,言昳又覺得不太合適,上輩子是強行綁一塊,這輩子估計也是看機遇搞搞聯手合作,用不著溝通什麽患難情誼。

而且就是,她想到山光遠,就不知道該怎麽提筆寫字。她寧願給他寄錢,也不想問什麽“過得好不好”。

太熟了,也太生分了。就是不合適。

快進天津,她哪知道山光遠肚子裏憋著難受,只托腮看著天津外圍修建的鐵路正在往京師延伸,脖子上裹著布巾的力工,正在工頭怒吼與鞭子聲中,滿臉麻木的彎腰又擡起。

天津是北方城市中,跟金陵最像的地方,只是這裏洋樓和洋人比金陵多,但螞蟻窩似的窩棚、遊蕩的流民與苦役,泥濘街道上的乞丐,比金陵更要多好幾倍。

王朝末期,北方城市獨有的苦舊窮酸與臭講究,與洋人和資本帶來的奢靡愛玩與新享受,跟加了天津味道的雜拌菜似的混攪在一起。

掉漆老紅木、白色大理石在泥巴上交替鋪出城市的地面。

藏頭詩的刺繡褪色布招牌、法文德文的止咳藥水彩紙廣告在視野中交錯。

八仙過海楠木菱格窗的西斜陰影下,有說著洋文的年輕生徒與新晉官員在抽雪茄;安盛銀行好比巴特農神廟的希臘高柱下,有裹腳的花襖老太抱著戴虎頭帽的孫子去存錢。

這裏比金陵更割裂,更碎片,更格格不入。

言昳不討厭天津衛,只是這座城的年歲不夠長,街道泥濘,汙水橫流,賣枕頭的妓|女與滿身刺青的苦工在街上遊蕩。天津衛正在繁榮與貧窮的兩個極端中掙紮著,還沒能像金陵那樣修煉出遮掩本質的虛偽體面。

言昳快到自己之前去過幾次的酒樓,就聽見人群正熙熙攘攘的往沿海的道路跑去,或是好奇或是欣喜,更多的人都是看熱鬧的心態,少數人手裏還拿著花束橫幅。

她皺起眉頭:“這是迎接誰呢?”

山光遠也不太了解:“是什麽人最近要來天津了嗎?”

山光遠將馬車停在酒樓中,酒樓裏不少食客正在往外走,顯然也要去湊熱鬧。這就給言昳她們空出了泊車馬位置。

店內跑堂一眼就認出了言昳這位熟客貴人,連忙將她往樓上引至三層上的亭台隔間。

言昳在三樓延伸出去的樓亭之上,也能跨過修道會的十字架和佛寺白塔,看到港口附近的景象。她看到一艘艘桅杆上飄著紅帆的木質寶船停靠在岸邊,船舷上掛著各色綢帶,眾多官員似乎在口岸的石棧上列隊作揖迎接,水岸上人頭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