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第2/3頁)

“我再坐會。”陳富貴搖搖頭。

陳碸皺眉:“會淋到雨。”

“你是照顧那紙紮的梁小子照顧得腦子出毛病了吧。”陳富貴一掌拍在兒子背上,“淋點雨算得了什麽,以前你老子我還在大雨裏插一天秧呢。”

陳碸說:“你現在的身體跟以前沒法比。”

陳富貴啞然幾秒,糊弄道:“行了行了,反正死不了人。”

陳碸勸不了,他只好去屋裏拿了雨衣,帽子跟毛毯過來,把他爸從頭到腳都裹了個嚴實,確定不會著涼才放下心來。

細雨斜飛到屋檐下,夾雜著春天的問候。

陳富貴搓搓粗黑皴裂的雙手,半清醒半混沉的聽雨打磚瓦。

自從他做工受傷倒下了之後,他就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發脾氣,看什麽都不順眼,兒子一說話他就煩,床頭的東西也沒少砸。

兒子跟梁白玉接觸上了還鬼迷心竅念念不忘,這對他來說是火上澆油。

他第一階段是不斷的著急訓斥指責吼罵、發火動怒。第二階段是變著法子的教育引導,放棄不死心憂慮頭疼憋不住的嘲諷。

剛才是他第一次心平氣和的跟兒子聊天,父子間的嘮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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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在山裏劈裏啪啦的敲打個不停。

陳碸把飯煮了,魚湯也在鍋裏悶上了,他去屋裏看梁白玉,一進門就對上了一雙朦朧的眼睛。

“下雨了啊。”梁白玉先開口,聲調軟軟甜甜的,像夏天菜地裏熟透了的菜瓜瓤。

小黑狗窩在他枕頭邊,半個腦袋上蓋著紅色枕巾。

陳碸道:“小黑,出去。”

小黑耳朵動動,腦袋往枕巾裏縮。

陳碸沉了聲音:“出去。”

小黑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委屈起來,它可誇張了,就跟被打了似的,慘兮兮的沖著梁白玉“嗷嗚”了幾聲。

梁白玉揉揉它下巴:“乖啦,不要惹你哥生氣。”

小黑跳下床,抖抖毛,耷拉著尾巴一溜小跑著出了屋子。

陳碸看一眼梁白玉,問他喝不喝水。

“不想喝。”梁白玉很隨意的說完,又改變主意,“還是喝點吧。”

陳碸倒了水看青年喝掉,他沉默的站了一會,突然想起來了什麽大步出去,回來時手裏拿著幾根茅針。

梁白玉停下撥動長發的手,亮晶晶的眼睛看著:“現在就有茅針啦?”

陳碸走到床邊:“要吃嗎?”

梁白玉撐著床被湊上去,青藍色的襯衫領子大開,一片泛著潮紅的皮膚暴露在昏黃的光線下,媚而妖艷,他笑得卻很幹凈:“要!”

陳碸把茅針的綠皮撕開,將露出來的細瘦白芯遞到梁白玉嘴邊。

梁白玉嚼嚼:“有點甜。”

“再過些天,更好吃。”陳碸又給他剝了一個。

梁白玉突兀的發起小牢騷:“映山紅怎麽還不開啊,我都等不急了。”

陳碸不記得青年提過多少次了,他剛想把每次都回的“快了”兩字吐出來,一具潮濕熱香的身體趴進了他懷裏。

耳朵上的汗毛被很輕的喘息拂過,含著一聲親昵的咕噥,“多下幾場雨,肯定就會開了。”

陳碸側頭看窗外的雨,他從來沒這麽希望映山紅快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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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天後的夜裏,梁白玉迷迷糊糊的醒來,視野裏是一張很有棱角的輪廓。

他伸手去摸對方赤紅的眼:“怎麽還是要哭啊?我不是已經把你逗笑了嗎,難道我做的是夢中夢?”

手被握住。

觸感泛冷,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意。

梁白玉渾鈍松散的神智倏然一凝,他的手被握得很緊,男人濕冷的額頭抵上他手背,哽咽著說,“我爸快不行了。”

有汗從梁白玉的鬢角滲出,往他耳後流,他被那股癢激得眨了下眼:“什麽?”

“你看看他去。”陳碸的身上沾著一些嘔吐物,喉嚨裏溢出發抖的氣聲,“看看他去。”

梁白玉愣怔了好幾個瞬息:“他想見我?”

陳碸像一個受到重擊卻忘了疼也不知道哭的小孩,他不停重復著那幾個字,一遍又一遍。

他爸要走了,走之前叫他把梁白玉喊去房間。

他求梁白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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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梁白玉站在隔壁屋的門口,遲遲沒有進去。

背後的目光既沉寂又洶湧,裹著對親人離世的悲傷,梁白玉把門簾撩到一邊,他往房裏走一步,撲向他的空氣就更渾一分。

人將死,周圍的磁場會不一樣。

如果是有形的,那一定能看見大開的鬼門關,無數個青面獠牙的鬼魂立在那裏,迎接新人。

梁白玉一步步走進房裏,停在距離床三五步外,沒有靠太近。

仿佛是怕鬼門關突然成了活物,移到他跟前。

他這會還不想進去呢。

春天都等到了。

說不定他也能等得到映山紅盛開的那天。

“叔。”梁白玉的嘴唇小幅度的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