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第3/3頁)

謝淼淼完全沒想通是為什麽。

布光和攝影機調試完畢,副導演喊話十分鐘後開拍。

這場戲很簡單,但景框內的信息多到爆炸。

聽到馬仔的一聲“開門紅”,葉森並未起身,手指微擡,繼而展開了掌心。紅衣服被畢恭畢敬地雙手奉上,他披起,動作沉著而默聲。切機位,鏡頭推特寫,山雨欲來破釜沉舟的焦灼都壓在眼底,他臉色晦暗陰鷙,眼睛死死盯著荷官手中的發牌動作。

畫面裏沒有聲音,唯余紙牌筆挺的刮擦聲。

莊閑牌都發完,葉森靜止了兩秒,才伸出手去開牌。

自暗影中伸出一只纖纖細手,腕子上一只瑩白的玉鐲子。

錢鐘鐘曼妙的身姿連同著瀑布般的長密卷發一同從光影中傾出,她塗著指甲油的手指按在了紙牌背面,對葉森溫柔一笑。

那盞吊燈在墻面上安靜地投下倒影,是一個性具的形狀。

很難相信,這就是這部電影的結尾。

與剛才復雜精細的運動長鏡頭相反,這一場戲從頭到尾都是固定機位靜態鏡頭。

齊大南從監視器裏一同看畫面,心裏暗自喝彩。鏡頭不是分裂地、單個單個欣賞的,當把這樣的靜態鏡頭放在整部片裏去看,對於劇本的演繹才算是到了一個天才的地步。

葉森原本是一個冷漠淡漠、對世事無動於衷、對道德審判也並無興趣的人,在影片前期,商陸用了大段的運動鏡頭、推軌鏡頭,來表達他個體的自由和精神的不羈,遇到錢鐘鐘後,鏡頭日漸趨於靜態。

一般來說,運動鏡頭是活力、流動或無序混亂,靜態鏡頭,自然代表的就是秩序、靜止和暮氣。

「癮」纏上了他,他動彈不得了。

這一段最後的鏡頭、也就是影片的結尾,一個中景推軌到特寫,葉森被禁錮在景框中,留給觀眾一個沒有結局的結尾。

商陸的設計不止於此。早在跟攝影組和美術組碰頭的第一場會議,他就定下了整部片子的色彩基調——

影片剛開始的濾鏡和道具景觀色彩,都很慘淡。海面是深藍的,夜是濃黑的,村莊的屋子是灰白的,很少見到綠色,也少用柔光,給觀眾呈現出一個了無生趣的畫面——除了那株盎然的三角梅。

有意思的是,劇情進入到後半段,三角梅越發衰敗,而畫面色彩卻反倒濃墨重彩了起來,熱氣騰騰的打邊爐、五彩的籌碼、耀眼的金、濃郁的紅、炫彩的燈光,勾勒出一個令人流連忘返的聲色犬馬。

很有意思,「癮」吞噬生機,「癮」帶來人間煙火,「癮」像蟒蛇,纏繞活物到死,「癮」像萬花筒,轉出一個斑斕的俗世。

為了達到這樣的色彩效果,紀南設計了一整套配色方案,被商陸微調駁回上百次才最終定稿,整個團隊照著色卡滿世界找道具、布景,小到一個鎏金門把手,大到天花板吊頂壁畫,都用盡心思。

“哢。”

商陸叫停,喚回了齊大南的神志。

他覺得柯嶼演得不錯的。

但顯然,導演並不這麽想。他言簡意賅地說:“再來一遍。”

沒說原因,意思就是哪哪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