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第3/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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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演了兩次飛仔,在「無聊」裏的勝過「墜落」,除了我跟唐琢的分鏡不同,你有沒有考慮過別的原因?”

一輪復盤結束,兩人在戶外用晚餐。太陽還沒落,月亮已經升上來了,映在中空皎潔。商陸給柯嶼剝蝦,兩人並排坐著,中間還攤著資料,柯嶼用幹凈的手翻頁,邊張嘴吃下他喂到嘴邊的飽滿蝦仁。

“表演心態不同。”柯嶼慢吞吞咀嚼,沉吟一陣,等下咽後才認真回復。一瞥過目光,見商陸一邊拿紙巾擦手,一邊漫不經心地笑看自己。

“笑什麽?”

“好吃嗎?”

“好吃。”

“我第一次給別人剝蝦。”

柯嶼翻過一頁,掩去唇角笑意,佯裝冷淡道:“誇你?”

“晚上吧。”

“晚……”柯嶼在桌子下拿膝蓋撞他一下,“滾。”

“表演心態怎麽不同?”

“演你那部的時候,心裏覺得自己就是飛仔,很松弛,怎麽走路,怎麽抽煙,怎麽笑,沒有雕琢就演了,唐琢那裏設計的成分更多,演起來更累。”

“沒有雕琢的反而演得好。”

“也許是你的鏡頭更高明,你自己說的,好的導演能用拍攝手法和一切視聽語言、剪輯去彌補演員的不足。”

“是,但這樣出來的角色很花瓶,飛仔不是,如果只是單純‘好看’,賽斯克不會對你隔空喊話,他對演員的要求是很高的。”商陸指點他:“翻到希區柯克那一頁。”

柯嶼依言翻過去,聽商陸說:“希區柯克對角色的想法就很簡單粗暴,演員只是他的工具,他的角色,都是很典型扁平的交際花、害怕的女子、善良的年輕人這幾類,你看他的女主角,都是金發碧眼的美女,像英格麗·褒曼和格雷斯·凱利在他鏡頭下都很迷人,但也僅限於此,你不會把這些角色當作她們的代表作。”

“我的布偶貓就叫褒曼。”

商陸笑了起來:“優雅、高貴和一點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嗯。”

“你也一樣——我是指在鏡頭下強烈的個人特質,這就是你的天賦—— 好像跑題了?”

柯嶼忍不住笑,嘴裏又被塞了一只蝦。日暮晚風如此瑰美,令這個十月末平常如昨的夜晚有了溫柔的繾綣。

“我的意思是,高明如希區柯克,即使用頂級的視聽語言去拍攝,當他只想營造一個花瓶類角色時,那就連英格麗·褒曼也就只能止步於當一個花瓶。你在我鏡頭下呈現出了最好的表演,我有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是你呈現、塑造了飛仔這個人物的內核。”

“你是說,我寫的小傳?”

“嗯。”

與其說是復盤討論上課,不如說是閑談,柯嶼反駁道:“每個角色我都會寫小傳。”

商陸看進他的眼裏:“但是,不是每一個小傳,你都以第一人稱在鏡頭下演繹過。”

柯嶼眼中顯出迷茫:“什麽叫第一人稱?”

哪個演員演角色不是第一人稱?

“把自己真正當成他,在鏡頭下剖白式地活過一次。”商陸用濕毛巾擦手,“柯嶼,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就是這個微不足道的過程,才真正完成了你對人物的解讀,讓你真正地完成了對一個人物的靈魂納入?”

“寫人物小傳,常常是第三人稱,或者是第二人稱進行,即使是第一人稱的寫法,寫在紙上和演出,這其中對角色的融合度也有質的區別。你說你當時演飛仔很松弛,因為你知道,我不了解你——‘你’的本質,在當時的我面前是不存在的,所以你沒有包袱。我只認識‘飛仔’,而飛仔的本質由你呈現和定義,這讓你很放松,這是其一,其二,你沒有設計,所以自然而然帶上了你個人的特質,把你的氛圍感發揮到了最好。”

商陸邊分析邊組織語言,“下午我們已經過了一次你的表演模式,一直以來,你都是用表現派的方式去表演,但是,”

說到這裏,他罕見地停頓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一個慎之又慎的重大結論。他再度擡眸時,眸色前所未有地認真、凝重,篤定得如同發光,“——但是,其實你是一個體驗派的演員。”

體驗派。

一個屬於天才的名詞。

許多青年演員的粉絲喜歡吹噓自己正主是體驗派演員,這其實是無稽之談。

在公眾所知的表演領域,通常會將表演體系粗略地分為體驗派、方法派和表現派。這其中的區別如果要請一位科班老師來講述,怕也是頗費口舌的。

“想象你要演一個戀老癖,你怎麽演?”

商陸顯然興奮起來了,“吃飽了嗎?——別吃了——秦姨,把東西撤了。”

柯嶼:“我……”

我才吃了兩顆蝦!

“馬上要復工了,再瘦三斤。”

柯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