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第2/2頁)

“他就是疊碼仔。”商陸看著對方隱入人群的背影。

“我知道。”

商陸幫他按壓好已經有些松了的口罩,垂斂的眼睛裏眼神很淡:“不用去。”

·

柯嶼今天上下進出不過十萬,不覺得有什麽刺激的,一看時間,竟然已經過了三個小時。

大廳裏沒有鐘,也沒有窗戶,一切由人工燈光掌控,白天黑夜脫離了地球自轉,被金錢和欲望主宰。

他被帶回客房。

商陸把他拎到跑步機上:“跑。”

強烈的輸贏之後的酥麻感還順著指尖神經隱隱地刺激著中樞,柯嶼與他接了個綿長的吻,聽導演的話,換上速幹T恤和跑鞋,設定配速8。

商陸一直在旁邊翻分鏡,履帶轉動和腳步聲從穩定到急促,從輕盈到沉重。他偶爾擡眸看一眼柯嶼的狀態,便又繼續斜倚著落地窗,專注到作品裏。

柯嶼跑到要暈倒,直到商陸喊停,他才減下配速,改成快走,繼而逐漸平緩至慢走。

氣喘籲籲中,汗水順著發梢鬢角流滴下,在勻速運轉的步履帶上被反復拖成一個長形的水漬。

配速8的十五公裏,他覺得心臟要爆炸,但骨子裏的刺激感被一種釋放後的疲憊填滿。

他知道,商陸是怕他沉浸在那種刺激裏拔不出來。

演戲總要沉浸的。大陸明星來澳門小賭怡情或者幹脆真刀真槍地豪賭競技的不在少數,大廳連普通遊客都能隨意暢玩,他不覺得自己會陷進去。

他接過商陸的遞過來的毛巾,“我不是梅忠良親生,繼承不到他的卑劣基因。”

商陸動了動唇,似有話說,但最終只是幫他按下了終止鍵,讓他在那個號稱造價八萬美金的淋浴頭下洗了個澡,然後帶他去了路環島附近一個香味沉靜的白色院子。

院子裏種著棕櫚樹,大片草坪足有一個足球場大小——這對於寸土寸金的澳門來說簡直是奢侈。

柯嶼在這座草坪中間跟著瑜伽大師打了一個小時的座,在這一個小時裏一直跟著大師教的進行冥想。

冥想太他媽累了。

這並不是胡思亂想任由思緒亂走亂飛,而是有意識地與自己的潛意識做鬥爭、爭奪控制權,卻又不能完全對抗。便如同僧人打坐,不是每個人都能有慧根進入入定境界的。

當閉上眼睛沉浸在思緒裏時,才發現耳邊都是靜謐緊湊的發牌聲,和籌碼推進推出的聲音。沒有畫面,只在黑暗中如秒針般不知道停歇。

他不知道,這漫長的一個小時裏他始終蹙著眉,在椰香海風的吹拂中,也依然流了汗。

足球場大小的草坪綿延成無邊無際的世界,他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粒細沙。等時間到,在上師溫和蒼老的聲音中睜開眼時,白鷗在眼前漫步,棕櫚樹發出沙沙的聲響——一個真實的世界,好像現在才被重新推到了眼前。

柯嶼神色怔然,越過草坪,看到商陸在遠處一棟鵝黃色希臘式建築前安靜看書。

心裏如空玻璃杯被慢慢注滿了一杯水。

商陸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擡眸看到他,合上書起身。

瑜伽上師年逾七十,看樣子與商陸是舊識。等人到跟前時,他才微微笑著雙手合十,對柯嶼說了一句印度語:“namaste。”

柯嶼同樣雙手合十鞠躬。

回程沒有直接打車,而是沿著海邊公路散了會兒步。這裏氛圍寧靜,下午三點多,還有人沿著坡道速跑。

“我還是想去貴賓廳看看。”

揣在褲兜裏的手指觸碰到名片硬挺的邊緣。

他下意識地折了折。

商陸垂眸看進他眼裏:“我已經安排好一間,可以進去看,但不能上桌押注。”

柯嶼笑了起來:“你不放心我?”

“不會,”商陸牽住他垂在外面的右手,“只是為電影采風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

“你知道就算你不帶我來,我自己也會做到這個地步。”

商陸一怔,眸色似在回憶。

他會的。

為了飛仔,他在城中村那種極其惡劣的地方過了一個月的貧民窟生活,幾乎快把自己活成了一個飛仔。

他如果不是做到這種地步的演員,他也不會在自己面前連性工作者都當了。

柯嶼笑了笑,彎著的手指勾著商陸的,輕描淡寫道:“我沒上過學,只能當一個耗費心力的體驗派。演賭博時的腎上腺素是真的,台桌上的腎上腺素也是真的——你告訴我,到底哪一種是真,哪一種是虛?哪一種是一定可以抽離的,哪一種又是一定不會上癮的?”

每一次演戲,都是一場豪賭和透支。

話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擡眸看向商陸:“一個好的演員,不用到澳門,不用進賭廳——也早就已經是賭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