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我姐跟你說什麽了?”

商明羨走後,商陸牽著他的手回房間,一路踩著月光。越過樹影,可以看到澳門氹仔島燦爛的燈光如日光般散射開。

“給我兩個億讓我離開你。”柯嶼半真半假地回。

商陸一怔,目光裏是拿他無可奈何的寵溺和溫柔:“你怎麽回?”

“我答應了,錢到賬下一秒就走,”柯嶼拉拉他手,示意他側躬下身把耳朵湊過來。商陸依他的湊過耳去,聽到柯嶼用兩人才能到的音量說:“回去打個分手炮,明天一拍兩散。”

商陸:“……”他沒被柯嶼的輕佻刺激到,只輕描淡寫地撚了撚他的耳垂,“寶貝,看來你很滿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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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進綺邐娛樂場,那種無處不在的香氛和明亮到晃眼的燈光就開始刺激人的腎上腺素了。

澳門的博彩業權限開放於兩千零一年,彼時只批出了三塊賭牌,由澳門博彩、永利和銀河娛樂拍到,這之後,由於幾大家族和勢力的明爭暗鬥,以及博彩業對於澳門經濟民生的支柱性作用,賭牌被準許轉批,又演變出三塊副牌。嚴格來說,綺邐的這塊牌便是副牌,由商家和另一家眾人耳熟能詳的豪門共同持股經營。

柯嶼戴黑色口罩進入娛樂場大廳。

這是他熟悉的氣味,也是他熟悉的噪雜。喝彩聲、倒彩聲、一聲接一聲的“大”或“小”、“莊”或“閑”,一道接一道的“老板精神!”,角子機大轉盤的金錢流水音效嘩嘩鼓噪個不停,有穿戴珠寶的富婆鼓掌大笑,也有衣衫窮酸的老伯紅著眼惡狠狠一拳砸上不爭氣的機器。

未滿十八歲是不能進入的,梅忠良最初帶他出入地下賭場,奔波於緬甸、越南邊境的地下蓬船,後來莫名覺得他能給自己帶來好運,便給他偽造身份證。安保即使懷疑他太嫩,掃一眼年齡對得上便也給過了。

梅忠良輸紅眼贏紅眼都沒日沒夜,輸到叮當響時便在龍環葡韻的街心公園帶著他露宿一夜,如果贏了錢,一是出手豪闊,二是酒店公關經理、外面轉悠的疊碼仔也會給送房。不過柯嶼想,他多半是運氣不好的,很多年過去,他印象裏只跟奶奶一同享受過一次。

柯嶼在牌桌前坐下時,耳邊便恍若響起了小時候稚嫩的一聲聲“精神啊老板!”

大廳裏的荷官並不多話,壓莊壓閑買定離手言簡意賅,柯嶼淺嘗輒止,數額壓得很小,輸贏波動不過上千,但一家橫掃時終究免不了心跳加快。

這種刺激跟賭注大小無關,即使最開始還能以高高掛起事不關己的方式穩住,幾次輸贏下來,腎上腺素達到一定閾值,便開始刺激你的大腦中樞,作祟著、蠱惑著——輸了,心裏便說下次定贏,贏了,便說趁熱打鐵一旺到底。

對於賭徒而言,輸贏,都不是離桌的理由。能在贏時收手、輸時抽身的,都不算是真正的賭徒。

商陸陪在柯嶼身側,只看,不出聲,偶爾擡眸看大小路三寶,漫不經心地在便簽紙上記下一筆,是莊贏抑或閑贏的記錄。柯嶼也不出聲,碼子扔得生疏,過了會兒,一個穿花襯衫戴金表的年輕人湊過來:“第一次來?新手穩贏,老板好彩頭。”

柯嶼玩兒似的,莊單莊雙閑單閑雙都亂壓過,對他的奉承只是笑了笑,牌面翻開,莊雙贏。他回眸瞥了他一眼,把這把贏的現金碼都扔給了他,懶洋洋道:“嘴開過光啊?”

小年輕收下現金碼,抱拳道:“是老板的手開光!”

有的賭狗認為好運氣經不得說,要藏著捂著,說出口了,氣運就散了;也有的賭狗認為好運氣就是要大聲說出來,才會越說越旺。柯嶼被誇完後連贏數把,籌碼越下越大,就連荷官向來嚴肅冷淡的眼神也有了波瀾。

到時候了。

小年輕說道:“老板今天手氣這麽好,不去我們廳再旺上一把?”

柯嶼慵懶把玩著籌碼,半晌,謹慎地說:“第一次來,見好就收。”

小年輕並不勉強,遞出一張名片:“想玩找我啊。”

柯嶼離桌,叫住他:“你哪個廳?”

“富貴開花,花叔的廳恭候老板富貴。”

柯嶼略挑了挑眉,兩指夾著名片收入褲兜。

他身形高挑瘦削,一身氣質絕不是為財所困捉襟見肘之人,那股閑庭信步的優雅更令人高看。小年輕把手裏籌碼玩得嘩啦響,生硬的國語中有潛台詞:“限紅十萬怎麽有意思?”又不以為意地笑說,“洗碼找我啊老板,抽水優惠。”

大廳每台押注限紅十萬,要玩更高的心跳,只能去貴賓廳。

那是梅忠良始終未曾踏足的地方。

貴賓廳並非由娛樂場直接運營,而是由各種有實力、有路子、有背景的私人廳主承包。一旦進入貴賓廳,玩得就不是大廳那種小賭怡情了,限紅直接拔高到兩百萬。住在綺邐名薈的,無一不是貴賓廳的坐上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