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3/5頁)

柯嶼靜默,好像真的置身在了鏡頭下,身上冒出燥熱的汗。他從燭台上直起身:“……隨你。”

他下樓去,摸黑沖了個冷水澡,又打開門,站在門口吹了幾分鐘的風。

雨停了,路上的積水倒映出圓月,遙遠的海邊,風下湧著巨浪。他靜靜地抽完了一支煙,感到渾身的躁動都冷卻下來。

以前覺得喜歡上誰很難,現在知道了,原來假裝不喜歡也很難。

不知道這場停電要持續到什麽時候。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天氣似乎有了好轉跡象。空氣中湧動著雨後獨有的清新,混雜著淡淡的海洋氣息。雲被吹散,露出奶白色的天空。柯嶼第一反應是看手機電量——好歹是充上了。小房間裏沒人,柯嶼下樓去,見商陸蹲在門口,逗一只小土狗。

“怎麽起這麽早?”他跟著蹲下,對小狗伸出手嘖嘖兩聲,說一聲“早啊”。

商陸聽得笑起來,“狗有早安,人沒有?”

柯嶼搭著他的肩膀起身:“狗有早安,人有早餐——等我洗漱好帶你去吃,有一家海鮮湯配粿條很好吃。”

到鏡子裏一看,頭發亂得慘不忍睹,眼神裏卻是壓抑不住的笑。心情和天氣一樣好。柯嶼對自己笑了笑,搖了搖頭:“跟狗比。”

他平常穿衣服就簡單,回了家鄉更是從頭到家一身優衣庫完事,連帽衛衣運動褲配帆布鞋,漁夫帽壓著臉,看著就柔和舒服。木門落鎖,商陸跟在他身後在窄巷內穿行。

台風的預警讓島民心慌,到處都是搬貨物釘木框的忙碌身影,但生活還是要過,沿路兩邊該擺的攤位一個沒少,籮筐簸箕裏盛著鮮靈靈的瓜果蔬菜,紅色水桶裏遊著河魚,海魚貝類則整齊碼著。稱還是古老的杆秤,電動車騰挪轉移靈活又擁擠,討價還價的聲音都是潮汕話,商陸只能聽個熱鬧。他偏過頭看柯嶼,對方破天荒沒有戴口罩,一張明星臉坦然地暴露。

到路口了,又轉進小巷,一家簡易的門面外支著幾張圓桌,已經有客人光顧。柯嶼走進屋子,用潮汕話喊“忠叔”。碩大的灶台下沉嵌著一口大鍋,鍋後掌勺的男人擡頭看過來,“島島!”

他一喊,食客都回頭張望,柯嶼豎起手指噓一聲,“兩碗海鮮湯配拌粿條。”

揀了張沒人的桌子坐下,給商陸倒茶。潮汕人走到哪兒,茶就喝到哪兒,從睜眼喝到閉眼,從清晨喝到深夜。

“以前在這裏幫過工。”柯嶼支著下巴看商陸,眼神被帽檐遮住了,商陸幫他卷了卷,露出漫不經心的雙眼。

“上次去你家,還以為你不會做飯?”

“是不太會,偶爾興致來了對著食譜試一試而已。小時候在這裏只是幫忙磨米漿,做腸粉時幫著打包打下手。”

“雇傭童工犯法。”商陸壓低聲音。

柯嶼笑了起來,“好天真啊少爺,他不雇我,我連學都上不起。”

“你奶奶……”

柯嶼笑容淡了些,熱氣騰騰的海鮮湯端上,他給商陸遞過筷子,“先吃飯。”

海鮮湯臥著鮮蝦、青口、蛤蜊和生蠔肉,湯色清淩鮮香撲鼻,粿條是拌沙茶醬的,入口口齒生香。

“吃得慣嗎?”柯嶼問。

“嗯。”商陸回他,覺得一口海鮮湯把整個人從裏到外熨帖。行動勝過言說,他吃得幹凈,柯嶼托著腮調侃:“我要是有個像你這麽乖的弟弟就好了。”

商陸沒理他,等付過錢走上街,他很輕地勾住柯嶼的手指:“不要是弟弟。”

柯嶼心提到了心口,手指動了一下想抽走,商陸更深地彎曲、更緊地扣留。

兩人成了勾著手指並行的模樣。

“松開。”柯嶼低聲命令。

“別緊張。”商陸聽話地松開,“什麽時候才可以光明正大地牽著你上街?”

“我是明星——”柯嶼止住話,擡頭,商陸似笑非笑,他臉紅了一下,故作鎮定地改口:“你誰?憑什麽讓你牽?”

商陸沒回答他。兩人走回巷口開車,柯嶼連藍牙,在APP裏找到收藏的地點,“跟著導航走。”

近四十公裏的路,地點在山上。

上午九點未到,濱海公路上空無一人。這裏的天一刻一變,早上還澄澈的天空現在已經布下了陰雲,連帶著海水都看著渾濁。

“你的電影是有關賭徒的,所以我今天帶你去見一個真正的賭徒。”

盤山公路越走越高,因為風大的緣故,滿山的風車都已經停止運轉,只巨大而靜默地站立,像機械怪物。

“你劇本裏描寫的那種賭徒的癲狂太懸浮。賭到傾家蕩產從樓頂跳下的有,但一般是內地過去的大老板,還有一種賭徒,他本身就沒有錢,本身就是下水道裏的蛆泥坑裏的豬狗,他是不會跳樓的,好死不如賴活著,他寧願被高利貸砍斷手砍斷腳,寧願逼自己的妻子出去賣,寧願東躲西藏暗無天日,也還是要賭。”柯嶼平靜地說著,轉過臉面對商陸:“我今天就帶你去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