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2/2頁)

商陸安安靜靜地聽完,回給他一個“好”字,“我明白了。還剩下兩天,我會留到殺青再結束。”又笑了笑,“你不需要躲我,我會跟你保持距離的。”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商陸如願這樣說,心底泛起一陣很陌生的鈍痛。

他說保持距離,就真的保持距離,只是幫他把剩下的幾場戲通過微信捋清楚。開拍時,那道認真灼熱的視線消失了,柯嶼有時候忍不住回頭找向攝影機,只看到蔡司認真的模樣。他身邊換了另一個助理,商陸不再跟機,至於在哪裏、在片場的哪個角落,不是柯嶼匆匆的一眼可以找到的。偶爾終於看見,商陸倒是很講禮貌,會遠遠地對他微笑,算打過招呼。

盛果兒打了兩天陽傘,真是由奢入儉難,總揉著肩膀意有所指地抱怨:“今天怎麽沒人來幫我撐傘啦?”

柯嶼心疼她,也嫌她傘打得太高,幹脆自己架在肩上。傘面壓得很低,幾乎遮住整個半身。

殺青戲是跟阿虎的一場鬥毆。飛仔怎麽打得過阿虎?剛開始還能招架幾回,後來便是單方面的挨打。太陽把塵土曬得又幹又嗆,阿虎一拳把飛仔打倒在地,他蜷縮著,仍只穿T恤,弓起的背部肩胛骨突出而脊椎分明,被護在手臂下的腦袋發出痛苦的、無意義的嗚咽。

越是最後一場戲越是拿捏不好。動作都設計過,但阿虎的扮演者阿卓犯慫,就怕真傷著了柯嶼,拳出去綿軟,鏡頭把唐琢給難看得唉聲嘆氣。柯嶼用手背擦了擦占了塵土和汗水的臉:“來真的。”

阿卓苦笑:“柯老師您別逗,真一拳下去您粉絲不得撕了我?”

柯嶼淡淡地說:“我沒有粉絲。”

最後還是唐琢拍板,那一拳就得真打才有感覺,要不是調性不符,他真想搞個高幀速捕捉。柯嶼已經畫好了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妝,阿卓捏緊了拳頭從右邊下頜用力打出去,一道血痕頓時擦出。柯嶼用舌頭頂了頂腮,“呸”地一口吐掉血沫,眼神很狠,但眼底有又一層慫,那種社會勁兒頓時就出來了。

張副導跟總制片偷摸咬耳朵:“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怎麽覺得柯嶼的戲越來越好了呢?”

制片人撇著嘴深有同感地點點頭:“我看也是。”

兩人達成共識:唐琢雖然是編劇出身,但好像比栗山更會調教。不過話又說回來,一口餅吃不成個胖子,也得對虧了之前幾部栗山對他不遺余力的教導。

一聲“卡”洪亮振奮,柯嶼從地上起身,盛果兒第一個迎上去給他拍土。所有人都用力鼓掌,唐琢從老杜手裏接過捧花:“柯老師,恭喜殺青!”

花是香水百合,幾米外就飄著香,後頭跟著蛋糕。柯嶼抱著捧花,心裏想起寧市城中村,開著月季的陽台,快落下的黃昏,打開的兩罐啤酒,在風裏飄著的白襯衫,以及幹杯時易拉罐輕輕碰撞而晃出的氣泡聲。只有一個人的掌聲,只有一道聲音的“恭喜殺青”,他卻一點都不覺得寥落。

他越過越來越多的晃動的人影,找到商陸。他站在最外面,閑適的姿態,鼓掌的樣子慵懶,嘴角噙著一抹笑,眼睛是注視著他的。

柯嶼想起昨晚上唐琢在房間裏給他講戲,臨走時忽然說:“這部片也許可以沖獎。”

心口一緊,還未有所回應便被唐琢一個熊抱抱彎了腰,再擡頭時,人不見了,眼前只湧動著熱烈的面孔。

氣氛一松,所有人都搶著合影,柯嶼仍帶著戲妝,嫻熟的笑容,十足的耐心。攝影組在收拾器材,柯嶼主動過去一一道謝,眼裏沒找到商陸的身影。

“好像人沒齊,”柯嶼不動聲色,半開玩笑,“我沒有落下哪位老師吧?”

“哎喲!”老傅一拍腦袋,“落了您小粉絲。”

柯嶼笑了笑:“你是說商陸嗎?他不在?”

“他說有事先走了——嗨,年輕人嘛,在這裏憋了快一星期,還不找準機會出去玩?聚餐也不參加!”但畢竟是柯嶼主動問起,老傅便代商陸道謝:“我代小朋友恭喜柯老師殺青,祝柯老師的戲越來越好,票房保證,收視長虹!”

柯嶼一怔,在好聽的吉利話中勉強勾了勾唇:“這樣。”

晚上有大聚餐,盛果兒陪他回房間收拾。到二樓,緊閉的房門口放著一瓶小藥罐。

“這什麽?”盛果兒彎腰撿起,小貓似的皺眉嗅了嗅,“什麽藥膏嗎?怪好聞的。”

柯嶼接過,輕輕說:“是幫助愈合和祛疤的,納西族的秘方。”

“怎麽會在這裏?誰給的?……哦,肯定是老杜,要麽是阿卓老師,”盛果兒豎著手指點點頭,“看你嘴被擦破了,怕被粉絲撕碎,對吧?”

柯嶼握住小細瓷藥罐,慢慢走進房間,“嗯”了一聲,“我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