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正直的代價

克雷爾·潘克警官以一種細心聆聽的姿勢面對他。

“你或你的妻子有沒有仇人?”

“沒有。伊芙琳是家庭教師,最近剛結束上一份工作,因為雇主要搬到更遠的地方去住。”

艾倫毫不遲疑地回答問題,他和麥克在來的路上把故事編得很完整。畢竟再出色的演技也挽救不了漏洞百出的故事,更何況他要面對的是一個經驗豐富、心思縝密的優秀警探。

“那麽最近她有沒有遇到什麽麻煩?有什麽你沒有注意到的反常舉動?”

艾倫努力回憶與另一半的生活點滴。當然,他的甜蜜回憶中根本沒有什麽伊芙琳,只有麥克。

“她不是那種會惹麻煩的人。”艾倫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她因為什麽原因被人殺害,那問題也絕不是出在她身上。”

克雷爾靜靜聆聽,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樣子,他思考案件時的狀態專注得令人信服。艾倫心想,如果是真正的馬爾科姆,一個喪失愛妻的可憐男人,一定會無限依賴他,相信他可以為自己找回真相。但是,此刻他在這裏的目的並不是尋找那個壓根不存在的“安眠藥兇手”。艾倫想探索克雷爾·潘克的另一面,不是報紙上報道的完美警官,畢竟人人都有不同面貌,表裏如一的始終是少數。

“潘克警官,我在想,剛才那個……槍擊,會不會和伊芙琳的死有關?”

這是突發事件,不在劇本裏,但也能利用。

艾倫摸著額頭的傷口激動地說:“也許她真的惹了我不知道的麻煩,兇手殺了她,還想繼續對我下手。那是子彈,有人在街上對我開槍!”

“馬爾科姆先生,相信我,這件事應該和你無關,只是個意外。”克雷爾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神情鎮定、目光溫和,“別擔心,等一下我會找人送你回去,有什麽事隨時打電話給我。”他拿起桌上的紙筆寫了一個號碼。

艾倫接過紙條,一眼掃過上面的數字,猶豫地問:“只是意外?”

克雷爾安慰他:“這是常有的事,當警察的第一年還好,後來慢慢變多了。”

他指了一下身後的書櫃,櫃子頂上有個很大的紙盒。

“那是什麽?”

“想看嗎?”克雷爾拿下紙盒打開蓋子,裏面全是信。

是他的支持者寄來的信?有可能,他登上報紙的照片儼然像個英雄電影的主角,但和電影虛構的人物不同,他更真實也更容易接近。

克雷爾隨手從紙盒裏拿出一封信,封口是打開的。

“寄這封信的人說我虛偽做作,是政府的傀儡。他希望我死在上班路上,希望有個槍手能一槍打爛我的腦袋。他相信這種事很快就會發生。”克雷爾語氣輕松地說,“差一點,今天他就如願以償了。”

“難道今天的事和他無關?”

“這是一年前寄來的信,恐怕他自己都已經忘了寄過這封信。”

克雷爾又拿起另一封,他記性很好,只憑信封的樣式和郵戳日期就能想起內容。

“這個寄信人更積極一些,已經有一個完善的殺人計劃,還搞清了我每天的作息習慣。”

我們更專業也更在行,艾倫心想。不過要調查克雷爾·潘克的日常生活沒那麽難,有可能暗殺最大的難題反而是他因為醉心工作而長時間逗留在警局辦公室裏。這些紙上談兵的恐嚇信作者、自詡為識破偽善的監督人,真有大把時間去做些無聊事。可是,其中難道沒有真正的行動派嗎?那麽多言辭激烈的恐嚇信裏難道就沒有一個像傑米·卡爾那樣嗑藥後沖動行事的瘋子?

“付諸行動的人也有。”克雷爾從艾倫的目光中看到幾分難以置信的疑惑,“甚至有幾次差點重傷的經歷。”

“犯人有沒有……”

“當然,大多都是當場抓獲,很多人自以為周密的計劃其實漏洞百出,更何況他們還為自己設置了很多不可能完成的條件。”克雷爾說,“比如要讓故意傷害成為一種宣言,就必須被更多人目擊。所以他們通常選擇在白天、人多的地方。不過像剛才這樣直接在警局門口開槍的還是少數,畢竟周圍都是全副武裝的警察。”

他從聆聽者變成了傾訴者。

沒有人教過艾倫如何讓人產生傾訴欲,但他的演技老師說過,聆聽本身是一種容易使人放松的行為,適當的回應和探究心會讓對方覺得多說一些也無妨。克雷爾是訓練有素的警察,他本不該這麽輕易就放下警戒心,艾倫覺得他也許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麽堅強完美。

“潘克警官。我認為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正直有時就是要付出常人無法想象的代價,我相信會有更多人支持你。”

“無法想象的代價……”克雷爾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想起什麽,但他很快恢復如常,以那種令人安心的、堅固的姿態對艾倫說,“當然也有很多善意的來信,我把它們放在另一個盒子裏,每當陷入困境,我就拿出來讀幾封,會讓我重新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