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重陽登高

九月初九,重陽。

重陽是個很重要的節日,九九歸真,一元肇始。上古時期便在這一日秋收祭天,到了漢朝便有了秋遊登高,佩茱萸,食蓬餌,飲菊花酒的習俗,一直傳延至今。

天沒亮顧青便吩咐管家備好了馬車出城。

長安離驪山有八十余裏路,由於李隆基每年攜楊貴妃去驪山行宮過冬,故而長安到驪山的路修得很寬很平整,顧青乘馬車出城後便發現路上車馬簇簇,許多權貴和朝臣家的馬車也在路上,許多有爵位的權貴儀仗整齊,旗風獵獵。顧青的馬車平庸樸實,夾雜在諸多豪華馬車的隊列裏顯得很突兀,像一只鴨子在一群天鵝中左突右竄。

顧青坐在馬車裏呵欠連天,天生那張不高興的臉此刻顯得愈發不高興,一個看起來不高興的人如果真的不高興的會是怎樣的表情,顧青此刻便是。

習俗自然是要尊重的,在不折騰的前提下,顧青還是很尊重習俗的。但天沒亮便出城跑幾十裏路,還要登山,就為了喝幾杯菊花酒,聊點不痛不癢的官方客套話,顧青覺得實在沒必要。

一肚子的起床氣,顧青獨自坐在馬車裏,有種沖出去見人就打的沖動。

車夫是自家府上的,算是正式編制,顧青平日白天應差,晚上回家後吃了飯便關在房門裏,府裏的下人對這位新主人頗為敬畏,主要是顧青每次出現在眾人視線內便板著那張不高興的臉,下人們見到他的表情便不自覺地開始反省自己哪裏做得不好,久而久之,顧青一句話都不必說便在府裏樹立了威望。

車夫駕車很穩,看得出是老司機了,馬車上就他和顧青兩人,車夫戰戰兢兢一句話都不敢說,全神貫注地揚著鞭目視前方。

天快亮時,旁邊竄出一輛馬車,看樣子沒打雙閃便準備超車,車夫有點緊張,生怕發生剮蹭,急忙將馬頭撥轉了一點,馬車頓時有些顛簸,顧青的起床氣還沒過去,不滿地掀起了車簾。

剛掀開車簾,便聽到一道頗為耳熟的聲音喚道:“可是左衛顧長史的車駕?”

顧青探頭一看,原來旁邊要超車的竟是顏真卿,車廂簾子掀開,裏面竟然還坐著杜甫。

顧青笑了,朝顏真卿拱手:“顏禦史,久違了。”

又朝馬車裏神情頗為拘謹的杜甫拱手:“子美兄,久違。”

有了熟人,顧青的心情明顯好多了,而且這兩位還是歷史名人,顧青覺得應該拉一下關系,撈幾幅顏真卿的字,騙幾首杜甫的詩,留在家裏當傳家寶傳給後代子孫,——如果以顧青這德行能有後代子孫的話。

顧青使勁拍了拍車壁,吩咐車夫停車,然後飛快下了馬車,竄上了顏真卿的馬車。

進了車廂顧青便很熟絡地招呼杜甫:“子美兄往裏擠擠,後面很空,有大座兒……”

杜甫笑著往後挪了挪,騰出一塊空地。

顏真卿的馬車也顯得很簡陋狹窄,畢竟是殿中侍禦史,私人生活方面不能搞得太奢華,否則朝堂上參劾別人都沒底氣。

顏真卿四十來歲,對顧青來說算是長輩了,杜甫也有三十多歲,三人裏面顧青年紀最小,按理應該以長輩稱之,但顧青不喜歡亂認長輩,於是當初剛認識杜甫的時候便先發制人叫他子美兄,而對顏真卿,出於對忠烈之臣的尊敬,顧青一直尊稱他的官職。

顏真卿和杜甫倒是不以為意,反而覺得顧青性情灑脫,於是欣然與他平輩論交。

顏真卿指了指杜甫,笑道:“子美作《大禮賦》之後,如今在集賢館等待陛下封官,老夫頗為欣賞子美之詩才,今日太子殿下設宴,老夫帶他來見見世面。”

杜甫靦腆地笑道:“多謝顏禦史厚愛。”

坐在馬車裏寒暄一陣,顧青朝杜甫笑道:“子美兄,愚弟在蜀州的時候恰好結識了太白兄,太白兄還在我家住過一陣呢。”

杜甫兩眼一亮,顧青從他眼睛裏瞬間看到了激動的神采。

“太白兄?真是太白兄?他竟遊歷到蜀州了?”杜甫激動地道。

顧青微笑,看得出杜甫是李白的鐵杆小迷弟,他對李白的崇拜連正史都有明確記載。相傳天寶初年,李白從宮中辭去翰林待詔一職後,在長安見到了杜甫,杜甫當時便狂熱地當了一把追星族,對李白簡直是俯首帖耳惟命是從,失智腦殘粉的姿態搞得連李白本人都很懵。

李白還有個身份是道士,對煉丹升仙很是癡迷,自己也曾煉過不少丹藥,於是在李白的忽悠下,杜甫也嗑了不少所謂的仙丹,不僅如此,李白這個骨子裏透著天真浪漫的詩人還攛掇杜甫和他一起去海外尋仙人,找仙草,煉仙丹,作為失去理智的腦殘粉,杜甫欣然答應了。

兩人於是啟程,中途還遇到了另一位詩人高適,就是寫“莫愁前路無知己”的那位高適,三人以李白為首結伴同行,整整一年,三人遊歷大唐山水,從春天尋訪到秋天,錢花了不少,仙人的腋毛都沒見著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