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長得又好,又仰慕皇上。)

頤行說:“夏太醫您真是個好人,那還等什麽,咱們快走吧。”說著喜滋滋轉過身去,走了兩步回頭問,“您有藥箱沒有?我幫您背吧!”

一位大夫,出診總不帶藥箱,可能是因為藝高人膽大。雖說來去兩袖清風,但藥方子總要派人重新送來,總是件麻煩的事兒。

照著頤行的意思,“這宮裏是沒有宮女學醫呀,要是像前朝似的有女醫官署,我就拜您做師傅,專給您當碎催。”

夏太醫聽了,心裏很稱意兒,那舒展的眉目調轉過來一瞥她,“學醫麻煩得很,你是嘴上說說,真搬上成摞的醫典給你,恐怕你就改主意了。”

本以為她會反駁,誰知她靜靜思量了下,居然很贊同地點了點頭。

“我不愛讀書。”她笑了笑,跟在他身後,慢慢走過狹長的老虎洞,邊走邊道,“我擎小兒就不愛讀書,人家姑娘十來歲讀遍了四書五經,我連讀個三字經都費勁。”

這話一出,著實驚著了夏太醫,他回頭瞧了她一眼,覺得不可思議,“大家子的姑娘,不是自小就請西席教授讀書寫字嗎,你們尚家也是書香門第,怎麽出了你這麽個不愛念書的?”

原本這種私事兒是不該說的,可頤行自覺見過他幾回,他又屢屢出手相幫,確實心裏有幾分熟稔之感,因此就算至今沒看真周他的而貌長相,也不拿他當外人看待。

她開始遙想當初,“因為我輩分大呀。我阿瑪死得早,後來哥兒幾個分了家,我和我媽就隨大哥哥去了江南。到了江南,我還是老姑奶奶,底下侄兒侄女學習,我就愛在邊上幹看著,反正誰也不敢教訓我。我念書這麽多年,最喜歡一句話,叫‘女子無才便是德’,真是說到我心縫兒裏去了。”她解嘲式的哈哈笑了兩聲,“不過您也別小瞧我,後來我還是念了好些書的。”

夏太醫不解,問她怎麽又讀書了呢,她說:“因為沒辦法。我針線又做不好,我額涅讓我選,是挑繡花還是挑讀書,我覺得讀書比繡花還簡單點兒,就情願讀書了。”

這時候走出了老虎洞,一腳從陰暗的地方踏出來,頓時感受到了重見天日的豁亮。頤行也是頭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看清夏太醫的眉眼,那長眉秀目,因下半張臉遮著,愈發顯得眼角眉梢都是詩。

原本她想問問,是不是因為他是太醫裏的大拿,所以給皇上看病都能戴著障而呀?天兒日漸暖和起來了,他臉上老蒙著紗布,不覺得憋得慌嗎?

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能問,興許人家紗布底下有不願意別人瞧見的東西呢。譬如有人天生殘疾,上半截挺好,下半截是個豁嘴也說不定。233

這麽一想,神通廣大的夏太醫,也有不為人知的苦惱,她得把話憋回去,知情識趣兒,別捅人傷疤。

那廂滿福匆匆迎了上來,手裏還提溜著一個藥箱,到了近前,煞有介事地賠笑說:“夏太醫,您走得急,把藥匣子忘啦,奴才特給您送來。”

頤行很有眼力勁兒,上前接了過來,含笑蹲了個安道:“謝謝諳達給我傳話,夏太醫沒帶蘇拉,這匣子就讓我來背吧。”

滿福有點慌,“那什麽……姑娘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要不匣子還是讓我來……”可話沒說完,就被夏太醫一個眼神掐斷了。

禦前太監都是這紫禁城中數得上號的,平時拿鼻子眼兒瞪人,幾時能這麽客氣對待一位八品小官兒?還要幫著送藥箱,是萬歲爺跟前不夠忙,還是夏太醫而子通天?好在老姑奶奶腦子不那麽復雜,要是換個精明點兒的人,用不著特意拆穿,就這麽一句話,人家就全明白了。

滿福訕訕把話咽了回去,“那就辛苦姑娘了。”

頤行點了點頭,見夏太醫已經邁過了內右門,便匆匆拜別滿福,提袍趕了上去。

大太陽懸在半空中啦,照著紫禁城的青磚,微微泛起一層熱浪來。

夏太醫走在墻根兒的陰影裏,也不著急,負著手慢吞吞道:“你這會兒,能認得多少字兒?”

一位不識字的後妃,說起來夠嗆,連封信都看不明白,還怎麽指著她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頤行說:“我只是不愛看書,不是不識字兒,像《太公兵法》、《上下策》,我都被我額涅逼著看過。”

夏太醫倒是一喜,“你還看過這些奇書?”

頤行說是啊,“就是看完不明白裏頭說了什麽,字兒我全認識呀。”

說到最後還是那個沒什麽大出息的老姑奶奶,整天就是念油書,書裏寫了什麽,完全不往心裏去。

所以將來是要弄出一位不愛讀書的主兒,書畫肯定是不行的,女紅還不出挑,那她會幹什麽呢?夏太醫邊思量,邊接過了她肩上的藥匣子。

頤行出於客氣,忙說:“還是我來吧,這匣子不重。”